圖書館閒聊-%數不夠

「我想跟妳借一本書。」大概是一個有些忙碌的早晨，圖書館櫃檯堆滿了從還書箱收回來的書。我邊從書車上聽到從一旁傳來的男聲。一名中年男子靠在桌前向她搭話。

「好的，沒問題，請問書名？」她如擺出專業態度應對。

「妳的臉＂書＂。」他講完好像露出得意的笑。而我隔著書車也清楚地看見她嘴角僵硬地抽動了幾下，但還是勉強地回應道。

「不好意思，那本書不外借喔。」

「欸，別這樣嘛，妳很漂亮耶。至少加個Line......」但這名讀者好像也很有經驗，不屈不饒地讓我在反而有點佩服。我正考慮是不是該說些什麼，她就先出聲了。

「先生，請你聽好。」只見她已環起手臂，笑容雖還在，但眼神銳利第幾乎能把那讀者髮線後退而露出的油亮額頭給貫穿。

「如你所見，我現在很忙，但就算我不忙，除了圖書館利用的問題以外，我也不想理你。如果你還要再糾纏。別說臉書，你可能只會收到起訴書。請問你了解了嗎？」

中年大叔似乎也被震懾住，收起笑容，身體離開倚著的桌子，隨便從書車上抽了一本書。「.....喔，不好意思，那我借這本。」

他借了就走，我剛好瞧見那本書名是「被討厭的勇氣」。

看著他的背影，我聽到她「嘖」了一聲，祝他還有勇氣。

我們也沒多聊，先埋首於工作中。過了一陣，總算忙完了。讀者們也約好一般突然都沒事要來處理。閒靜一下子降臨在櫃檯間。我感佩地說：「妳剛才也真厲害啊，而且拒絕的方式好果決，感覺蠻有經驗呢。」

「啊？喔，還好啦，是有幾次......」她漫不經心地說，總覺得是在掩飾害臊。

好幾次經驗，畢竟是『台北周子瑜』嘛。

「搭訕果然是很有學問呢。」

「你要這樣說，我也不懂欸。對搭訕這種事。」

「你說接受人家的搭訕嗎？」

「嗯，可能其他人會覺得給個好友也沒差吧，不過對我來說，我還是覺得不太自然。」

「再帥也一樣？」

「這......就再說。」

「所以臉還是很重要嘛。」

「第一印象還是有點影響啦。說回來，直接搭訕或許沒辦法，也可能因為一些話題聊起來也不一定。但誰知道那會是巧合還是搭訕的技巧？」她歪過頭，也不太明白地說：「是緣分？還是技巧？可能兩者本質是一樣的吧？」

「一樣？不太懂。」

「不過就算再帥，像剛才那種要臉書的方法，那也不用了。」她沒好氣地擺擺手說。

「喔，說到書。我前幾天就剛好看到一本書，還挺有趣的。」我翻開回憶的抽屜，看她也等著我說，就繼續說下去：「書名是『世界的%數』。它在講這個世界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都是看%數決定一切。裡面就有一個章節都在描述搭訕的情境喔。」

「單這樣聽起來，就有點不可靠的感覺......」

「簡單來說，作者給人類所有的內外在都定義了百分比的%數，而所有的行為都會和這個％數有關，然後依高低互相影響，這書就用這個方式來詮釋」

「那它是怎麼講搭訕的？」

「這個啊，首先每個人都會散發出『好不好搭訕、願不願意被搭訕』的%數，這個數值會受當天的外表、心情等等%數綜合起來決定。」我邊說邊看到她一邊眉頭微微挑起。

「然後這些綜合出來所謂感覺『能不能被搭訕』的%數，透過言行舉止散發出來會影響附近搭訕者心中好感度啊、自信啊、勇氣啊，自我認知啊等等綜合出來『搭訕的％數』，就會決定他要不要實際付諸行動。」

她聽完，心中的懷疑已跟著右眉高高揚起：「怎麼雖然好像蠻有道哩，但就像理所當然的廢話一樣。」

「我可沒在唬爛喔。也可能是理所當然吧。讀了之後，時不時我也開始覺得，我的勇氣％數不夠之類的。雖然就搭訕來說，我覺得我的％數還是不夠。」

「咦，你上次不是也搭訕了那個一起被騙的女孩？難道那時候你就覺得自己的％數很夠喔？」

「嗯，喔，那個啊。應該要說是被對方散發出來的『被搭訕％數』影響過頭吧。」

她身材纖細，穿了黑色針織衫和牛仔褲，留著俏麗的短髮，戴著有點誇張卻可愛的圓框眼鏡，讓那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顯得更明亮。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無法不在意從她身上散發出那股蘋果麵包的香氣。

「蘋果麵包？」

「對啊，很特別吧？人有時候就會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原因下定決心吧。我鼓起勇氣搭話，講了幾句，意外地也很談得來，就像跟同性朋友講話一樣自然，不像以前我跟陌生異性講話都會有種莫名的尷尬。所以我真的覺得，欸，我好像有機會也真的該試試看喔，結果還真的要到了Line。」

「這......％數好像真的蠻能形容的。總之也是蠻好的吧。對了，你們不是約了一起去上咖啡手沖課嗎？我都還沒問你後來怎麼樣了。」

「喔，我們是一起去了。咖啡老師還是一位大美女，但是那種美到平常會讓人深感自己%數不夠而不敢接近的那種無敵美人。」

「嗯......這和你們有什麼關係？難道你移情別戀了？」

「妳繼續聽，總之我們在課程的互動也蠻開心的，結束後，她突然靠到我身邊。」

我還記得那近似蘋果麵包的香氣。

「喔喔！近距離接觸！」

「她直直望著那位咖啡老師，小聲地問了我：『你覺得我有機會嗎？』」

「「咦？」」　她的聲音和回憶中我脫口而出的疑惑重合。

她看著我，似乎等著腦筋轉過來才問。

「她是同性戀？」

「不，是生理男性。」

「.......」

「.......」

是蘋果麵包男孩。後來他竟然還和咖啡老師進展挺順利的。

她扔下我從辦公室裡大笑完回來。帶著散不去的笑意。

「欸？所以你才會覺得跟同性一樣好聊嗎？不過虧你們聊了這麼久，都沒發現彼此都誤會了啊。」

我從Line找出那位把我當成聯誼夥伴的男孩的大頭貼，遞給她看。她認真看了會邊忍著笑說：「是真的很可愛，但應該還不至於認不出來是男生吧？」

我聽了也只能沉默，慢慢地自省：

「看來是我％數不夠呢」

「應該是眼鏡的度數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