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09|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出門要不要穿內衣?

  一次不趕時間卻必要的外出,已經一年多沒穿過鋼圈加襯墊內衣的我,望向窗外,金屬圍籬反射著強烈日光,我被耀眼搞得很慌亂。
  埋在衣櫥裡翻找,取出成團的纖維,穿了又脫、脫了又穿,往鏡子面前反覆確認,這件洋裝、那件上衣,要穿厚一點汗流浹背,還是輕薄透氣但激凸?
  最後,為了避免踏出門已是天黑之時,還是妥協,裡頭穿著無襯墊鋼圈的內衣上街。我暗自埋怨,炎日要人多穿件布料,綁著下胸、拉住肩膀,簡直是凌遲。懷著心有不甘,便在路途中不專心地傳訊息到好友群組中討討拍、問問大家的做法。
  得出的結論其實也稱不上結論。只是追根究底,真正該面對的問題,是對身體的自信心,以及如何去應對外界可能的眼光。而要建立自信,得先有認識才行。
  在個人成長經歷中,自信是在青春期的各種事件中徹底擊潰後,在刑事上成年的大學生涯,才從零開始,但已不存在什麼初生之犢,畢竟從腦到心、從頭到腳,被灌注的養份大多是恐懼。
  還記得當時,只要一經過會反射的窗、廁所鏡子,心就彷彿分裂出別的人格,不停出言攻擊,若是那天穿了什麼顯胖的、突兀的、配色不對的,寧可先回宿舍或後來的租屋處,換套衣服再出門,行為再可笑、麻煩再多,都比心魔說話來得好。
  獨自在台北待一陣,也或多或少學會怎麼人模人樣,那樣返家換衣、逃難般的情節隨時間少了,不過,真的親眼看看身體的契機,卻是從做瑜伽開始的。
  年代久遠,我已忘了是怎麼接觸這東西,只是每次瑜伽課後,都對「疲累」與「舒適」兩者能共存的狀態感到不可思議。慢慢地,從一次次放鬆中,有了「身」與「心」的概念——我們結合、共處,卻又不可一概而論;我們互相聽從、抗衡,或偶有爭奪。心要仔細去聽身的聲音,身能溫柔地遵從心,帶彼此至更遙遠廣闊的境地。
  對身體的探索,延伸到當時初習得文字以外的創作方式,用攝影書寫了朋友以及自己的軀體,按下包含光影與對談的快門。在那之後,更進入服裝領域,持續埋頭在身體與其空間的探索。
  然而,這只是知道該和誰相處,卻稱不上什麼熟識。直至多年後,因輕微頸椎間盤突出,被醫生警告該運動的半年後,我踏進健身房,讓肌力訓練加入日常生活的行列,「身」和「心」才正式宣告結盟。
  心態上的改變是這樣的:做了許多相關知識搜集與實踐,也多次配合不同狀態而調整。身與心盡可能地不相互愧對,已做到這種地步,到底還要受多少自我或他人的眼光來苛刻呢?
  在學習和身體力行的過程中,發現許多「因人而異」,基因建造先天優弱勢,提醒我,每個人皆是不同的個體,而自己也是獨一無二的那個。因此,能堅持運動習慣至今兩年,已對得起自己,也值得坦然面對、接受這身軀體當下的樣貌。
  現在,我仍然是缺乏自信的我,但至少,那個在鏡子前會咒罵的心魔總算甘願歇息了,只是會適時問問身體的近況;我仍然有雙缺乏光照的腿,只是大多數時候,他們比起以前自在多了。
  並不是得做瑜伽、進健身房才能建立自信,認識身體有許多方式,畢竟,再次重申——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但可以確信,好好觀賞他是必要的,也要如潛入敵營那般冷靜地審視心魔的聲音,思考那些或許是外在環境帶來的審美。
  話雖如此,我的問題,並沒有隨這些經歷煙消雲散,它依舊是我的例行公事:「今天出門到底要不要穿內衣呢?」
  我想我會以緩慢的速度嘗試,想著他人眼光時,退縮三步;想到那個在海邊打赤膊的自由男子,就再向前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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