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06|閱讀時間 ‧ 約 13 分鐘

老母閣開始踏針車

    「來!車好矣!提轉去予恁小姐試看覓!試看有佮意無!」
    鴻昌看著老母猶閣開始踏針車,心肝頭一陣歡喜一直溢起來。這擺生日禮物送了有合老母的意矣!
    針車是鴻昌細漢的時尚媠的記持。鴻昌猶閣小可仔會記得,自從伊會曉家己食飯開始,怹兜規傢伙仔就是圍佇針車邊食飯。暗時老母仔會𤆬怹兄弟仔去共手洗清氣,叫怹兄弟仔乖乖矣坐佇針車邊,怹家己的椅頭仔,共怹小弟仔恬恬矣耍,等怹老歲仔轉來,伊才家己去炒菜煮飯。
    彼時陣怹老歲仔佇駛『トラック』,逐次歇睏轉來的時陣,老歲仔的身軀攏有無仝款的味。有時陣足早就轉來,伊的身軀干焦有薰味共『トラック』味,鼻起來芳芳。啥物是『トラック』味?較早的車沒冷氣,若熱天駛車,著愛共窗仔門絞下來通風,車內才袂燒滾滾。但是有一好就無兩好,外口的烏煙,嘛會飛來車內底,共駛車的人薰甲規身軀,親像『トラック』駛過去仝款的烏煙味。怹老歲仔有當時會紮餅,曷是紮糖仔轉來予鴻昌共怹小弟食。老歲仔閣會共怹那食那耍,等老母捧菜來針車頂,才做伙食飯。彼个暗頓規傢伙仔就會使足快活食完。鴻昌感覺足好食,攏加食一碗。
    鴻昌小學的時陣,開始會曉寫課題,若是下晡轉來,老母仔猶閣佇做工課,共人改衫,鴻昌就會使共簿仔囥佇老母仔掀起來的針車蓋,那寫功課,那共老母仔講學校內底的代誌。有當時鴻昌會那寫功課,無講話,干焦偷看怹老母佇踏針車。聽著針綴著針車輪仔那車那緊,鴻昌嘛會那寫那緊,課題真緊就會寫完。有當時鴻昌若共小弟仔做伙寫課題,老母仔閣會歇睏,去灶跤煎麵粉粿,沖蜜茶,予怹兄弟仔做點心。到這馬想起來,鴻昌喙內底若親像猶有麵粉粿的芳味,共蜜茶的甜味。
    後來鴻昌愈來愈大漢,怹兜搬去較大間个厝,房間較濟間,厝嘛較新較媠。鴻昌怹老母仔感覺佇針車頂食飯,若人客來,實在傷歹看。就拜託老歲仔予怹去買一塊較媠的飯桌仔。彼塊飯桌仔,鴻昌猶閣會記得,是共怹老母做伙去搬轉來矣。而且彼時陣,鴻昌共怹老母仔攏較無一百五十公分,有法度共飯桌仔對街仔寬寬仔扛轉來,這對細漢的母仔囝,真正有夠厲害。
    為著厝內底經濟,鴻昌怹老母開始去外口工廠上班,共人車外銷的領帶。怹兄弟仔嘛開始去讀較遠的學校,攏無佇厝內底食飯矣。干焦假日才會使佇新的飯桌仔頂食飯開講。彼隻針車煞予老母仔捒去囥佇客廳角仔,恬恬矣徛踮遐。拄著若有人拜託老母欲改衫補褲,才會捒出來做工課。
    有時陣老歲仔會足晏才轉來,伊的身軀有薰味,猶閣有足臭足臭的酒味。若是彼工老歲仔有酒味,鴻昌怹兜就慘矣。有當時老歲仔若隨去睏,怹就足歡喜,會使恬恬矣共飯食予完。有當時老歲仔轉來若看著怹規傢伙仔無等伊,已經吃飽收好,老歲仔就會足大聲喝,那喝那譙。譙外口的人,譙伊佇外口拄著的代誌;講伊做工足艱苦,無閒通好好矣食一頓飯,無閒通好走便所。老歲仔若閣夯性地,猶會叫鴻昌罰站,叫鴻昌徛予好,袂使振動,袂使講話;閣會喝怹老母,譙怹老母。老母仔若看到鴻昌怹兄弟仔驚甲慄慄掣,怹老母仔就會偷偷矣叫鴻昌怹兄弟仔爬起去眠床頂,共被蓋予好,蓋予暗暗,會當誠緊就睏去。閣有一擺,鴻昌怹兄弟仔驚甲共老母仔攬做伙掣,掣甲老歲仔去睏猶閣咧掣。鴻昌有當時會看到老母仔毋敢哭,覕佇灶跤偷偷矣流目屎。鴻昌的印象,是有誠濟暗攏按呢就了去矣。
    鴻昌怹老歲仔共老母仔那拍那譙,那譙那拍,拍三四十年。到鴻昌娶某生囝,猶閣佇拍,猶閣佇譙。一直到頂幾年,老歲仔年歲到矣,袂使閣駛營業車矣,才開始歇睏,就是人講矣退休啦。實在是年歲嘛有矣,體力較䆀,較袂夯性地,就袂閣拍怹老母矣。毋過老歲仔歇佇厝內底,嘛是坐袂牢,一工到暗出去揣老朋友開講,揣燒酒伴啉酒,轉來到厝猶閣是那喝那譙。有當時閣會啉到無才調家己轉來,閣敲電話轉去叫怹老母仔坐計程仔去接老歲仔轉來。
    「你去鴻昌仔遐蹛啦!我免你啦!我家己煮家己食啦!」
    有一站時間,老歲仔煞共老母仔趕出去。一絲仔共老母仔趕來鴻昌怹遐蹛,一絲仔閣連鞭來載轉去,講伊袂曉提藥仔,欲拜託怹老母仔共伊鬥提藥仔。閣有一擺,講怹遐老里長選情䆀,欲拜託怹老母轉去投票投予老里長。像按呢,不管載去是投票猶是載去提藥仔,攏是載去連鞭閣載轉來鴻昌怹兜,伊才閣家己駛轉去,連暗頓攏無佇鴻昌怹兜食。老歲仔一點矣攏袂輸少年的,若親像伊家己少年的時陣佇走車仝款,一逝路來回七八點鐘,老歲仔若親像走袂忝,猶閣會使一工走兩逝。但是鴻昌怹老母仔腰脊骨就愈來愈堪袂去矣,無法度一逝路坐兩三點鐘攏無歇睏。毋過疼甲欲死,嘛毋敢拜託老歲仔稍歇睏矣。
    有當時老歲仔揣無理由,就一直敲電話揣怹老母,若親像佇共老母仔查勤。若老母仔已經出去行路散步運動,無接著電話,老歲仔竟然會專工拚一逝來譙怹老母,問老母仔是按怎攏毋接伊的電話,害老母仔驚甲攏毋敢出去。老歲仔愈來愈番顛。鴻昌怹老母身體煞愈來愈堪袂牢。
    目一𥍉,鴻昌怹老母搬出去家己蹛,已經兩年矣。
    兩年來,鴻昌不時煩惱老母仔家己蹛,毋知伊食會好勢,睏會好勢無。逐工若是拄著鴻昌欲下班的時,就是鴻昌開始煩惱的時。
    「欲去共老母做伙食暗頓無?」
    「曷無,捾便當去共伊做伙食好矣……」
    兩年前,老母仔予老歲仔亂甲擋袂牢,一工早起,出去煞無閣轉去。干焦留一張紙條仔,講伊身體堪袂去矣,決定欲出去家己住,無愛閣予老歲仔亂。叫鴻昌毋免揣伊,伊若安排好勢,伊就會轉來揣鴻昌,叫鴻昌放心。猶閣交代,若是老歲仔來亂,叫鴻昌較忍耐咧,毋通共老歲仔起衝突。真正予老母仔料甲準準,老歲仔來揣無怹某,開始亂怹囝拄數,對厝內底亂到厝外口,佇辦公室外口拍鴻昌,拍到警察來處理。到尾仔,老歲仔實在是老矣,無氣力矣,足久毋捌閣來亂鴻昌。鴻昌才敢去共老母仔參詳,接老母仔轉來。
    鴻昌怹規傢伙仔真正予怹老歲仔驚了有落底,轉來以後怹老母也是驚閣拄著老歲仔,驚老歲仔毋知欲閣舞啥物出頭。想想矣曷閣是毋敢蹛鴻昌怹兜,拜託鴻昌偷偷矣共伊佇怹兜外口附近稅一間套房,予伊覕佇遐,予伊家己住。兩年來,老母仔都家己煮,家己食,家己睏。干焦拄著厝的水電問題,才會叫鴻昌去鬥處理。連有當時鴻昌怹大漢查某囝對台北轉來,想欲去找阿媽作伙食飯,請阿媽食較好料的,老母仔都驚東驚西,驚佇路仔拄著老歲仔,予老歲仔夯狂起跤動手,毋敢去,也叫鴻昌莫去。
    頂年老母仔生日,已經是伊第三擺家己過生日矣。鴻昌千想萬想,想欲利用送生日禮物的機會,予老母仔較快活矣,免驚東驚西;袂規工攏覕佇房間裡底看電視,攏毋敢出門。
    鴻昌想到彼隻凡勢已經牽蜘蛛網的針車。彼隻已經無機會閣看到的針車。自從老母離開,離開彼間伊無閒了規世人,彼間伊用心計較、用心維護的兜;彼隻藏佇客廳,袂當閣轉去踏,轉去共人改衫的針車,嘛閣再拄未著怹頭家娘。
    「足簡單,閣買一隻矣。」
    鴻昌想規晡,去予伊想到,閣買一隻就會使矣。若掠來予老母仔踏𨑨迌,車一寡生活中用會著的物仔,親像『かばん』曷是鉛筆包仔,攏是這馬足流行的。用北京語講就是「手工藝達人」啦,加減消磨一寡仔老母的驚嚇。雖然無通好買到仝款的針車,欲揣遐爾老的針車也揣無。毋過老母仔遐爾熟識針車,拄著啥物代誌老母仔閣攏家己想辦法,伊一定有法度共針車舞甲會曉啦。
    鴻昌去揣著一隻看起來足新,足媠的舊針車。是按怎欲揣舊針車?因為新式的針車,功能傷好,凡勢老母用袂校手,欲閣賣就較無彩。雖然針車是舊的,其實是一个小姐買來用無外久的中古機器。這馬功能真進步,猶閣會使接電腦,已經毋是較早簡單的機械矣。本來小姐是欲買來欲繼續練習,伊較早猶閣佇讀冊的時陣,學校老師教的工夫。想袂到尾仔,公司工課愈來愈無閒,足無時間通好練習,才想欲賣賣矣,較袂拍損。彼隻針車真好運,拄著鴻昌怹老母這款會曉照顧機器的老師傅。
    「阿母,這隻針車真巧喔,較早愛兩三隻機器才車會出來的花,這隻伊家己一隻就車會出來矣,這馬你歇睏了,會使掠來踏𨑨迌。祝你生日快樂。」
    彼隻針車買來,鴻昌歡歡喜喜共規隻針車整理甲像新的仝款,專工佇老母生日彼工,共針車掠去鬥予好勢,閣共老母做伙掀說明書,做伙研究,共規隻針車研究徹底,試用一擺。才共老母說欲做伊个生日禮物。老母雖然看起來真歡喜,嘛有試車伊寡物件,毋過歡喜一工就過去矣。
    「無彩遐的錢。毋著愛攢予囝仔讀冊,掠去還頂手啦。」
    「針車踏規世代人矣,恁若買新衫新褲,閣會使提來我共恁改,。這馬欲閣叫我踏,叫我研究,沒氣力矣啦。」
    老母仔若親像真無興趣,雖然無當面拒絕鴻昌,毋過看會出老母仔無啥興趣。畢竟伊踏了規世人,本來是伊做工課的家私,這馬煞提來要做生日禮物。是欲叫伊這个老婆仔閣做工乎?
    新針車囥佇怹老母仔遐,按呢閣囥佇欲規半年。鴻昌有當時提褲去予伊改,伊閣欲去踏,毋過若共褲改好,伊就閣共針車隨收起來。有當時提布去,予老母試看覓,想欲鼓勵伊加減振動。但是毋管提啥物去予老母仔試,老母仔若親像一點矣攏無想欲踏針車。有一工,鴻昌怹某靜芳,閣提一張手畫的版仔去,想欲鼓勵怹大家閣試看覓。
    彼是一個銀角仔袋仔个版仔。日本人畫的版仔,攏囥佇網路頂懸一個網站,予人免費使用。鴻昌怹某靜芳佇電腦頂懸看到,就共布版仔印出來。想講凡勢大家是無圖通好參考,才會攏無興趣耍針車。靜芳閣去布街揣一塊足古錐的布,順紲共布版仔做伙紮去大家遐。
    「阿母,我紮一張布版仔來予你看覓。是欲做一個銀角仔袋仔,拜託你共我教。我佇電腦頂懸看人寫佇網路的說明,若親像照版仔共布形剪予好,落針抑是轉頭斡角的所在,記號做予好,閣來就會使用針車,共零件車做伙組合起來。歹勢,我毋捌學過針車,實在看無欲按怎操作,想講來拜託你共我教。我較憨慢,你愛教較慢矣。」
    「啊!原來這馬猶閣有這種跤路。我學車衫學遐久,就是無學到拍版仔啦。袂曉畫版仔是足輸面矣!」
    老母仔看到印佇紙頂的版型,目睭規个金起來。原來老母仔少年的時陣佇工廠的訓練,無教量寸尺,嘛無教畫圖。干焦教會曉看版仔用鉸剪剪布,會曉用針車共布車做伙。
    「來,靜芳,你共我講網路欲按怎揣,先予我研究看覓,我就知影欲按怎共你教。」
    老母仔毋但目睭金起來,連頭殼嘛清楚起來。竟然共這馬少年的仝款,欲對網路頂揣資料。講起來嘛好氣嘛好笑,鴻昌怹老母較早佇厝內,干焦顧彼隻烏烏的厝內電話,手機仔佇台灣流行遐久,老歲仔攏袂使怹老母去辦。講查某人辦手機仔是欲討客兄?
    老母仔離開厝這幾年,為著老母仔的安全,鴻昌怹兄弟仔共老母辦一隻手機仔,猶閣是會使用網路彼種,就是北京語講矣「可上網」啦。加上老母仔本來就加減會曉用電腦,這兩三年,因為免無閒厝內底矣,時間走誠濟出來,老母仔若親像轉去讀小學的時陣仝款遐爾認真,竟然開始會曉家己查資料!閣會曉走圖書館借冊轉去看!
    靜芳共網路的資料予怹大家了後,老母仔揣著足濟版仔,有衫有褲有袋仔,猶閣有這馬誠流行的「杯仔套」,就是予人套佇紅茶杯仔外口,予人好勢捾彼種布套仔啦。若是有足媠的版仔型,就拜託靜芳鬥相共印出來予伊去剪布轉去做。本來靜芳攏載怹大家去布街剪布,想袂到老母仔恬恬矣共車牌仔號碼記起來,到尾仔為著無愛共序小齪嘈,攏家己坐『バス』去布街剪布。看到老母仔規个精神起來,鴻昌愈來愈放心。
    親像老母講矣,這擺比伊做小姐个時陣猶較厲害,伊會曉畫版仔矣,毋但會曉完整車一領,猶閣會曉量寸尺訂做,做甲合合合!毋過有小可仔麻煩,有當時鴻昌去看怹老母,老母會共鴻昌喝忝!講伊這馬一步䆀,有時陣為著一點仔車袂媠,曷是車了䆀去,攏會拆了閣車,車了閣拆,舞甲足晏才睏。鴻昌共伊笑講:
    「妳若親像猶佇工廠做女工,驚做無完,無通歇睏,佇拚件矣乎?」
    講甲兩個母仔囝笑甲欲死。古早做工真正愛拚件,較早做完較早歇睏,彼種䆀習慣真正足䆀改矣。今年老母仔學會了,袂閣趕時間矣,若做了忝,就共針車禁掉,去外口行行矣,毋免一定欲趕轉來繼續拚!
    「來!車好矣!提轉去予恁小姐試看覓!試看有佮意無!」
    頂禮拜知影大漢孫欲閣轉來矣,規禮拜毋知佇無閒啥,昨暗敲電話予鴻昌,講伊閣車一跤『托特包』欲予怹大漢孫,叫鴻昌下班斡去提轉去。老母閣開始踏針車矣!鴻昌心肝頭一直歡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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