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斯在18歲那年發生了場嚴重的車禍以至於喪失所有陳述性記憶,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不知道生活中一切事物的名稱,唯獨記得自己的雙胞胎兄弟馬可仕,他們形影不離也是彼此的依靠,從馬可仕的嘴裡艾利克斯一點一滴找回自己空白的人生:他們一家人住在倫敦郊區的大房子裡、家人間和樂融融常常出外渡假,父母是貴族出身的背景讓家裡時常有各式頭銜的人來訪。基於對馬可仕的信任,艾利克斯一點都沒有懷疑生活中種種不合常理的地方,像是為什麼兄弟倆不經允許不能進入父母居住的主屋也不能持有家裡鑰匙,為什麼兄弟倆只能住在旁邊的小屋裡,為什麼家裡存在那麼多個禁區,為什麼家裡的擺設那麼奇怪,還有為什麼脾氣古怪的父親要設下那麼多規矩。生活本是平淡無事,艾利克斯活在馬可仕的保護傘下甚至連身邊的友人都沒發現他喪失記憶,直到父母相繼因病過世後,艾利克斯從整理遺物的過程中一點一滴發現其中不對勁的地方,進而發現其實自己被建構出的人生都是一場謊言,第二次,艾利克斯再次不知道自己是誰。
《找回我自己》是Netflix的原創紀錄片,內容很簡單,就是讓艾利克斯與馬可仕各自敘述自己的狀況與立場,最後兩人面對面把想法說開,途中穿插著些許過往的照片或家庭錄影帶片段還有情境演出來讓觀眾可以對他倆描述的情況有更深刻的理解。
整部影片的步調很慢,卻很有技巧的牢牢抓住觀眾的好奇心,開宗明義就告訴大家艾利克斯喪失記憶而馬可仕說謊,然後從兩人的口敘裡慢慢丟出些許拼圖,每次透露的細節都不多,甚至還會有誤導的方向,讓觀眾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但又不至於推論出真相。為什麼馬可仕要說謊?馬可仕到底說了什麼謊?影片的前半段就在繞在這樣的迷霧中。有了失去一次記憶的經驗,艾利克斯對於記憶有了不安全感,那份不安全感讓他執著於拍照,想把周遭發生的事都記錄下來以防再次忘卻,但記憶有其被選擇性,我們無法記住發生過的每一件事,就像他在影片裡說的,人們會在婚禮上拍照但不會在喪禮上拍照,而被拍攝下來的就是真相嗎?別忘了還有修圖功能呢。
影片進入後半段,事實真相被驟然揭曉,故事重點轉而成了謊言之後的影響,艾利克斯亟欲找到完整的自己,馬可仕卻將自己封閉起來,雖然他倆都有各自的美滿生活,也一同協力撰寫書本將這件事告訴世人,但馬可仕始終拒絕透漏細節,那正是存在於艾利克斯腦中那一塊空白,緊勒住他的人生使之停頓,所以終於在事發20年後,兄弟倆人可以在鏡頭前當著對方的面說出真相,不管內容是多不堪,卻完整了艾利克斯的人生也解開了馬可仕心裡長久的鎖。
說謊有個很大的原因是想逃避處罰,馬可仕為了艾利克斯說謊但同時也是為了自己說謊,如果有一天有個突如其來的機會可以讓你徹底拋棄過去的不堪,那你願不願意重心塑造一個更美好的過去來相信?馬可仕基於對艾利克斯的愛所以說謊,艾利克斯也因為對馬可仕的愛所以信任,其中馬可仕提到孩子總是愛著父母所以從不懷疑父母的所作所為,這段話讓我動容,同時也感到心痛,在這整件事裡,艾利克斯與馬可仕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愛著,那份愛帶來的謊言們遮蓋住一切痛苦,保護著艾利克斯也療癒了馬可仕,他們明明可以在保護圈中永遠快樂的生活,可惜世事就是那麼不完美,再怎麼殘酷的真相也是真相,他們終究需要揭開傷疤然後帶著那份缺憾繼續活著。那就是人生,有喜也有痛。
整體來看《找回我自己》並不是個讓人舒服的故事,但靠著導演的敘事方式與配合情緒的剪接,在呈現上不帶任何立場與批判,完全將舞台還給兩個當事人由他們來告訴觀眾他們眼中的世界。馬可仕的愛與痛或許不被外人所理解,艾利克斯想找回自己的原貌也天經地義,只是他們都在愛裡面,用自己的愛想完整這件事,儘管那份愛太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