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膝跪地的屈辱身姿,這是何時的回憶?啊……想起來了,那時善良的父親與母親都還健在,諄諄囑咐自己堅硬的鱗甲是用來保護自己,銳利的雙爪只用來覓食,不是傷人的道具,從前的自己也算是樸實的人吧,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是先天的本性還是後天的環境造成,並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要說轉捩點,就是雷雨交加時親手接下父母頭顱的那刻。
「父親……母親……」
「雜種,因為你叛逆攻擊國家士兵,本要殺你抵罪,但是念在你的父母一片誠心,願代你受罰所以才不殺你,還不快快叩謝皇恩。」
「哈哈哈哈哈……說什麼善有善報,受人欺負也不願還手,傻瓜父母終於死了啊。」
與雷聲相反我的心異常的平靜,端詳兩人的頭顱,帶著安詳的表情去世,是認定保護了我嗎?總是囉囉嗦嗦,說什麼要做善良的好人,照做了,保護了受異族士兵欺凌的同族青梅竹馬少女,結果呢?父母被殺,青梅竹馬被侵犯後精神異常,至於青梅竹馬的家人,有著世交的叔叔與阿姨被送到教國的集中營勞動,過了許久回來的是草草用破舊的布覆蓋的屍體。
「如果知道忍氣吞聲是這樣的結果,那還不如……」
想要報仇的我雙眼泛紅捧著頭顱的手不斷顫抖,悲哀至極的情緒引出了深藏在體內的力量。
「不如?那就是有反叛之意了,你,相當愚蠢啊。白白浪費了父母的死,現在就地處決你,送你去與他們相會吧!」
「你們都該死啊啊啊啊!」
刀劍落下了,深紅色的願力纏繞於身,碰到堅硬的皮膚後被彈開,站起並感受到了仇人的恐懼,在像玩具一般拆掉士兵的手腳後,帶支離破碎的屍體回家展示給青梅竹馬看,她笑了,如此的燦爛,彷彿過去的陰霾被一掃而空完全不存在一樣,我看見了救贖之光。
「喔……這就是做好事的感覺啊,挺不賴的呢。」
一而再再而三,用屠殺敵人的方式來拯救同族,雙手染上了洗不清的血跡,殺人的方式渾然天成,一次一次越來越熟練,並用嚴格的訓練利用願力的轉移克服了先天目視能力不佳的弱點,不分長幼老弱,異族仇人屠殺的越多族人們的笑容越燦爛,奪取了上層的物資,族群的生活也越來越美滿,青梅竹馬的病情也漸漸恢復了穩定,終於切身的明白了,這就是做善良的人的真正意義,愉快。
「我發誓此生不再跪地臣服,我大鯪甲族所受的不公平待遇已經夠多了,我要從這個垃圾國家獨立,連堅硬鱗甲都沒有的廢物,居然妄想統治優秀的我族,讓那些廢物吃屎去吧!」
「說得對!鯪甲族被欺壓太久了,獨立我們要獨立。」
一開始舉起統治當地官員的頭顱高呼,簡單地號召,兩人、四人、八人……最終乃至於全族都跟隨我的腳步進行叛變,強大的我佔據了國內最具地利的位置,利用了一族的防禦力,堅守住了陣地,但好景不常,同伴們一個個倒下,被切斷食物來源只能飲水,接著連水都被下毒,犧牲的人更多了,數量也輸了一大截,殺了百人還有千人,殺到千人還有萬人,抗戰數次之後可以穿透鱗甲的武器被研發了出來,像我一樣強壯的族人也少之又少,幾次征戰下原有上萬人的數量銳減一半以上只剩數千人滅族在即,就在要奮力一搏執行斬首作戰的前夜,像影子般的不祥之人出現在我的面前。
「臣服朕,朕將引導你走向勝利,朕已預見,就算你斬首成功最後也只會力盡而亡。」
「連鱗甲都沒有的廢物要我臣服?想得美。」
「料想你也是會這麼說,那就用力量說話吧。」
從戰鬥開始不到一分鐘被黑霧掃過,這是什麼樣的力量?為什麼有如此的差距,一根寒毛都碰不到,自豪的鱗甲被擊碎,手腳被砍斷,顏面著地,比雙膝跪地時還要屈辱,那強大的壓迫感讓人喘不過氣,如此強大的願力簡直不是人。
「現在可以好好聽朕說話了嗎?」
「……我的手腳斷了,除了聽現在的我還能做什麼?」
「嗯……說得也是,那聽完就幫你恢復吧。」
「為什麼要幫助我們?任誰看我們都是即將被滅絕的那方才是。」
「嗯,是啊,遊戲要有點難度才好玩,但幫助你們純粹是一時興起而已。」
「是個不錯的提案吧?」
剛說完黑霧沾附到傷口上,把四肢拉回,斷掉的手腳就這樣被黏了回去,神經的連結也恢復正常,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之人,那人是如此的不可思議,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不執著,隨心所欲來幫助我族,想破頭了也猜不著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請讓我族借用您的力量與智慧。」
恢復完好的我決定破棄自己的誓言,踐踏自己的尊嚴,對眼前連姓名都不知的男人下跪磕頭,有生以來第一次向人求助,黑影滿意的笑了,就看你怎麼表演吧,若要拯救族群我可以付出一切,那怕是此身僅存的──驕傲。
◇
「沒有想到,真的成功了。」
接連的奇策確實的引導了勝利,親手砍斷前國王的頭顱,滅絕鯪甲族以外的種族後,正式獨佔了這塊土地,我將敗者的頭顱獻給了王,但我並沒有獻上真正的忠心,完成任務後我回到了家,看到王佇立於青梅竹馬之前,一陣惡寒襲身。
「王……怎麼會來到寒舍,若是提前通知,小人肯定會準備盛宴款待。」
「嗯,不要緊,這就是你拼命的理由嗎,她得了什麼病?」
「……重度精神異常,平時猶如死屍沒有反應,看到我帶屍體回來時才會露出笑容。」
為此才把家建在山谷附近,並不為安全考量,只是因為看膩屍體後懶得處理,往下一丟從此一勞永逸,這樣的理由才把家建在此處。
「這就有趣了,她看著朕笑得很開心呢,所以在她眼裡朕是一具屍體囉。」
「──」我倒抽了一口氣。
「妳這渾蛋,我養妳這麼久,居然敢對王不敬!」
一閃而過的想法驅使我立刻衝上前,對青梅竹馬進行懲罰,一掌一拳在不致死的範圍內使出全力處罰她,因為這是唯一的辦法,冷汗竄流全身,如果因此失去她的話,恐怕再也找不到戰鬥的理由了,因為痛覺青梅竹馬流下了眼淚,但那表情依然笑著,不只看著王也看著我。
「別這樣,再打下去她會死的。啊對了,我並沒有生氣,不如說,我很欣賞這樣的觀察能力,看來在她眼中我們都死了,呵呵,難得擁有了同伴啊。」
「我……死了?在她眼裡?我與王是同伴?」
王難得露出笑容,我停下了攻擊青梅竹馬的行動,滿臉疑問的看著王。
「你死在家人被殺的那刻,我死在得到這份無敵力量的時候。」
沉默良久,相處一段時間但是始終沒有跟王坦誠相對,從什麼時候王就對自已了解的如此透徹,淡然道出的話語,是當初幫助自己的理由嗎?我疑惑著腦袋已經轉不過來了。
「相當的有趣,既然是同伴就應該要送出禮物了呢。」
「萬萬不敢,王已給了我們尊嚴與自由,小人至今不敢再多做奢求。」
「鯪甲族的勇者啊,別拒朕於千里之外,朕要送你兩個禮物,獎賞你這些日子的努力,朕知道你一定會收下,第一份就是……」
王走近了,雙手輕撫青梅竹馬的臉頰,黑霧包覆住她的全身,不到數秒的時間,黑霧散去,青梅竹馬的眼中恢復了數年不見的智慧光輝,熟悉且美麗的面容看著我流下了眼淚,擁抱住我,喊著我的名字,這充實的感覺滿溢我的心,比殺死仇敵時還要愉悅,我沉浸在愛人恢復的喜悅中,思念一轉才猛然想起王還在後方,便立刻轉身連續磕頭。
「謝王治病之恩,這份恩情永生永世難以忘懷,我願在此生為您做牛做馬,至死不渝。」
「別磕了,朕知道你的頭很硬,但朕沒有讓朋友向自己磕頭的嗜好。」
「朋友?」我看看四周再指著自己,王點點頭。
「是的,我不要牛不要馬,既然在嫂子眼裡朕與你是一樣的,那就是朋友了不是嗎?這是第二份禮物,還是把這件事稱為禮物的朕過於自大了呢?以後就稱呼朕的名字──吧。」
混亂的腦袋慌張的思緒在關鍵處恢復了,我聽清楚並熟記了那偉大之名,但我沒有直呼其名的勇氣就連想像也是不敬,一時語塞,啞然,張大嘴找不到可以接上的話,但此時卻有種不切實的感覺,不應該得到如此的獎勵與榮譽,推脫掉吧。
「萬萬不敢,直呼王的名諱,這是大不敬。」
「那不准叫王,允許你用你的方式稱呼朕。」
我沉默許久不斷苦思,接著愛人指著堆放在家中許久染上重重灰塵的經商用品,那些受雇的人我記得都是稱呼過世的父親母親為……
「老闆,請讓我叫您老闆吧,這是我最大的尊敬。」
「嗯……老闆?作為友人,還是有些許距離感啊,算了,不強迫你,就如此吧。」
欣喜無法溢於言表,但心中的火焰是翻騰的,這次發自真心誠意的跪下,只為表達出自己渾身的敬意,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勤奮的為日蝕這個組織行動,爬上了最高峰,想起獲得稱號的那一天。
「老闆,可以問你,當初為什麼願意幫助我嗎?」
「嗯,一定要說嗎?」
「這是小人真心誠意的請求。」
老闆笑了,看著遠方的夜景,那份可以收盡世間萬物的強者氣慨,令人嚮往不已。
「因為你──。」
我睜大了雙眼再次被震撼得啞口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