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22|閱讀時間 ‧ 約 22 分鐘

五部金馬入圍影片簡記《熱帶雨》、《返校》、《夕霧花園》、《陽光普照》、《叔‧叔》

這次運氣不錯,有幸參加金馬觀眾票選活動,能看齊金馬56五部最佳影片入圍,分別是《熱帶雨》、《返校》、《夕霧花園》、《陽光普照》、《叔‧叔》,如果要一以貫之五部作品,可以說幾乎是華人議題,高度涉及華人文化下才會產生的狀況,然而同時也是展示了不同地域下變異的華人文化對人性的桎梏, 比起同更多的是異的衝突。
以下按照觀看順序排列,最後會公布最後我觀眾票選獎選了哪部
《熱帶雨》(4/5)
雖然沒有令人眼神為之一亮的美學,但卻有很大膽的主題以及很精美的劇本,對於符號的運用可以說恰到好處,也很坦承的交代了中國文化的現狀。
一位馬來西亞籍的新加坡華語女教師不時得抽身照顧孱弱的公公,她與自己的丈夫同床異夢,試了好幾年還是都沒有孩子的她,已經到了每一顆卵子都相當珍貴的年紀,中國視角下,女體作為承載中國血脈的器皿的功能在本片前半段被否決了,這是個很重要的伏筆,而一位爸媽時常不在家男學生則看穿這位外表嚴厲的老師柔軟的內心,看出她如榴槤一樣,兩人的關係逐漸變得曖昧。
她不是新加坡人,雖然她的母親一直請求她向老公求取新加坡籍,這說明她是一個外人,但很諷刺的是教授華文的,擔負母系之血的她,相對的更接近華人,因為不論是學校輕視華文的同事,或者是輕視華文的學生,他們都以英文作為慣用書面語,說交雜英語詞彙及詞彙貧乏的華文對他們已是一種極限,遑論去寫,識繁寫繁(當然台灣許多人已經識繁識簡,同時比起繁,更多時候書簡了,這是一種必然趨勢。)
作為台灣人看這部片是有特別的感受的,尤其當大部分的書寫於黑板上,作文紙裡的華文都以簡體字為宗,而學生不會寫字寫的不是注音,而是拼音。
這說明了什麼?
部分國民黨(非紅統的瀕危種)人嚮往的中華民國=中國的幻夢早就不可行了,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嚮往中國就是嚮往中華人民共和國。
這就是事實,縱然大部分的典籍都是以繁體字寫成(簡體字有的當然也是從古籍取的,但有的卻是造的,又或者是取同音字置入的,但無論如何,成為中國人只意味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如同片裡清楚指出,許多人學華文的動機只是為了去中國做生意,如同許多以統一口號詐騙中國人錢財的人,其實想的不過是最終要換成美金的人民幣,不知道的人樂在其中,知道的人悶著不說,而詐騙者對這個文化是沒有情感的)但這又如何呢?有空閒的人或者文科學者才會有查詢古籍的必要,所以女主在學校的雙重邊緣也是理所當然了(性別的弱勢以及文化的弱勢)
這當然是一種意外的收穫,因為導演絕非想要引起像我這般台灣觀眾的情感,看看片中那個純潔的「笑」字吧,非台灣的觀眾能理解到這個在片中被阿公指出的雙義性與諷刺性嗎?它既是簡也是繁,說出了兩者的一體性,也說出了既是溫馨的安慰(別再哭了……),也是父權的命令(別再哭了!)丈夫的外遇被處理的自然而然,她挨針到發黑的肚皮無法喚回丈夫對她的愛。
三個男性在片中是重要的,分別是與女主神交的公公,與女主貌離神離的丈夫,以及與女主體交的男學生,女主與這三者的關係裡她都是被動式的,因為媳婦沒熬成婆之前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下女性的地位,她作為教師的身分只是一種依附的身分,除非她孕育出子女,她什麼都不是, 丈夫的疲累以及她的不孕,不禁啟人疑竇,到底是因為什麼?何以中國文化的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穿著西裝的金融份子,電視裡多次出現的胡金詮武俠作品的畫面,以及馬來西亞民眾抗議的畫面,象徵著兩種方向的遙遠距離,一種是馬來西亞與女主的距離,一種是中國與傳人的距離,在新加坡中文只是補充性的,依附性的,而非必要的,而女主心中的馬來西亞就與許多馬來西亞華人心中的馬來西亞一樣,是一個視已(馬來西亞華人)為異質性存在的馬來西亞,所以她不要弟弟來學校找她。因為女主那遠離中國的弟弟在戲中代表的是可恥的來源,光是從弟弟的口音就可以看到他高度的馬來成分。
那麼沉迷中國武術的男學生強暴她,並一次就讓她懷上也就理所當然了,電影裡曾強調過他與女主公公獨特的連結,比如公公曾在他手上以指書寫,教授他華文。(不幸的是公公寫的似乎仍然是「帮」而非「幫」)
電影裡無所不在的雨代表的是衝破身分與階級的情慾,對倫理的反叛作為一種復仇,其展現在女主發現自己一次就懷上學生孩子時的哈哈大笑,那種笑既蘊含無奈也蘊含解放,原來問題從不是自己的,自己僅是花費了時間在錯誤的對象上
片尾她回到馬來西亞,與母親一同洗衣,家中所掛的是繁體字的海報,鍾情中國的她在馬來西亞取得了平靜。
《返校》(3/5)
返校的分數起伏攸關本片所出現的時代背景,正因為它出現在2019所以它很被需要,也因為它出現在2019,所以它該被檢討,這種感覺就像是,我們需要蝙蝠俠,結果來的是羅賓。
但是本來事情就不能一步登天,或許我們該想的是先有就好,又或者是我們本來該更激進的去想,或許我們該自己試圖成為羅賓,如果高譚的存亡已經迫在眉睫。
畢竟電影的市場是由觀眾民主的一張張票買出來的。
關於返校的一些問題,我之前有在海底影院寫過長文了,提過的就不提了,敘事問題是一個硬傷,即便它有些讓人覺得不錯的小聰明,比如防空基地那一場戲的吊燈,但很不幸的防空洞那裡的敘事順序問題更大,秘密揭開時之所以有威力,是因為觀眾已經起疑,但是防空基地那一段則是直接把秘密甩到觀眾臉上,然後開始解釋為什麼女主角要告密。
這次有幸二次觀賞《返校》僅是隔了幾個月,我對返校的想法便改變了,這或許就是每個藝術接受者總是得在他的時代下去做詮釋的歷史之重。在香港這幾個月白熱化的騷動後,我開始思考《返校》的訊息,並重新去翻查遊戲版的劇情,殷老師從流亡成了被殺死,而最後活下來的學弟魏仲廷的存活反而奇怪,這樣的改寫是令我深思的,畢竟在其他人(電影特別寫在台詞裡,其他人都撐不住了)都死去,而警察也不排除直接拖剩下的人去執行死刑(戒嚴時警察都很懶的,在特別狀況下,誰死了不太需要記錄也不需要理由,而蔣公又習慣有空過目罪狀時,一時興起把人判死。),為什麼魏仲廷活了下來?
電影版的訊息告訴我們的是他說「自己什麼都會說,什麼都會承認」
但又為什麼他承認了就可以不死呢?這是讓我細思極恐的細節,畢竟其他人都死光了,他的承認究竟對於辦案有什麼意義以換取他的生命呢?我最多只能理解成他成就了警方的書面資料的證人,讓警方殺人合法性有了支持,警方要他說什麼就說什麼,承認什麼就承認什麼
可是這樣不是很奇怪嗎?為了活下來,他居然成為了國家機器的幫凶,難道說這裡必須用他效法勾踐為成大事而忍辱偷生來理解嗎?
「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希望」
「活下去,你才能把我們的事說出去。」
尤其電影版似乎沒有說魏仲廷究竟被關了多久,而只有說等到學校要拆了他才有勇氣回來。
可是不是應該有超乎生命的某種價值,讓人冒著生命的代價去追求嗎?
或者是再進一步說,台灣的解嚴不僅是活下來的人成就的,光是臣服與沉默,都無助這場惡夢的結束,是美國施壓下一切才得以推動,是蔣家權衡之下,與其被敵人給吞沒,不如在場面還好看時,順美國的意還自由於民,那中(華民國)美關係還能繼續走下去,別忘了比起那早就花掉的黃金,延續國民政府命脈的,更多的是美援,那是外力。
與部分討厭返校,因為返校「太政治」的人不同,我認為返校的缺陷正好是「不夠政治」,如果我們將「政治化」理解為「給歷史現象一個解釋與溯源」又或者是「對生活方式的一種倡議與推崇」返校所做的遠遠不足,它沒有挖的比別人深,它的自由是過於模糊的自由,如同用黑白再漸變成彩色來轉入記憶的作法是過於庸俗的作法,試著想想最後中年的魏仲廷前往廢棄學校時,那自然而然出現的方芮欣,不就證明了其實導演知道有更自然的,在人的意識中,從記憶到夢境,從夢境到記憶的處理方式?因為虛實從不是重點,慾望才是,只有慾望把我們帶向迷宮,正如《返校》翠華中學本應是方芮欣的迷宮,這迷宮的牆壁是由其不想面對真相的慾望而打造而成,所以她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迂迴,直到魏仲廷的介入讓她理解到一切並非無可挽回而只能一再重演,進而不再輪迴。
去猜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夢境哪些是記憶是無聊的,唯一的問題只有一個
「她所欲為何?」
然而種種缺陷都不減少《返校》在一些地區被禁止的威力,因為在那些地方光是模糊的自由就已是禁忌,如同即便到了今天,一些倡議性別平權的電影在某些地區依然是禁忌,有些地方女性不能開車、不能獨自出門,違反家規還會被「榮譽處決」,這提醒了我們,世界的進步程度並不一樣,有些地方,照該地官方的說法,「創造了更適合他們的制度。」而這解釋不了為何在該地有人因而痛苦終生。
所以我對返校的態度是檢討且支持。
畢竟在全世界的自由正逐漸熄滅,且黑暗復甦的當代,《返校》模糊的自由,那過於微弱的燭光,在某些人眼中恰好是刺眼的強光。
《夕霧花園》(4/5)
在五部電影裡這部絕對是洋氣最重的美學最精緻的,同時最具商業電影體質的,尤其以「花園」為媒材,來展演一段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禁斷之戀,同時涉及英日馬三方及更細緻的人民的立場糾葛,比如馬來西亞的人民就有挺以奪回自治權為己志的,本土馬來西亞共產黨的還有依附在日軍撤退後,帶來秩序與統治的英國的,而日本則有曾肆虐馬來西亞的皇軍,以及由阿部寬飾演,一意只想造好夕霧花園的神祕皇家園藝師中村有朋。
「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故事由老年的女主角張雲林為了替自己沒有通日來澄清而返回金馬崙高原開始,好強而獨立的她,在法律界達到成就,並位居高位之時,回到此地找到昔日當地英國高官的兒子費德里克,兩位朋友多年不見之後相談甚歡,同時她也說明自己的來意,是要查清楚當年與自己關係「緊密」的中村有朋到底是不是日本間諜。
「但是妳不相信他是間諜吧?」
張雲林沒有回應,她進入了自己的回憶。
電影採來回現在與過去的手法,這使得開場的鏡頭使人困惑,因為此時正對觀眾的,歡喜的描述燈籠在水池裡閃爍,並興奮的說這是自己將來會有的花園的其中一景的年輕女子臉,我們還不知道這張臉屬於誰。
直到劇情再演一小段之後,我們才知道,這時是現在,而要再過一會兒,等到跳回過去再演好一回兒,演到開場那張臉,並藉由不同的鏡位讓我們知道原來這張臉是在監獄裡的臉(當然我們幾秒後就又知道,其實這不是監獄,而是日軍慰安營的柵欄)臉的一邊是當年年輕的張雲林。
我們才會意識到開場那張臉是女主妹妹的臉,這時已經又從現在跳回過去了。
可以說《夕霧花園》開場的剪接是為了堆積懸念,但或許同時也有困惑觀眾的可能性,當然,當觀眾適應了本片的敘事方式後,它就慢慢的能流暢的運作並穩定製造出懸念了,從謎的設置還有解開謎團,相當的有趣味,結局會讓人恍然大悟,但也不覺得為了使人意外而突兀,而是服務於「歷史傷痕與國族矛盾」這稍後會提。
電影的主要語言是英語,其次是粵語,然後有少量的日語,加上很精緻的打光與調色,這使得這部片看起來非常有外語片的感覺,當然引導情境的配樂也對此很有功勞,這使得初入口乾澀的口感很快的變得滑順。
當我聽到女主角告訴皇家園藝師自己的妹妹被關在慰安營時,靠著「腦中花園」支撐過去,我就對這部電影產生很好的印象。因為藝術並非奢侈之物,而是實用之物,這也為之後中村有朋對藝術的執著鋪陳。
「如果他不是間諜,為何我們當年會那樣的結束?」老年女主憤恨的說。
電影以兩條線,分別是老年女主追查線索,故地重遊,以及年輕女主一邊為了妹妹尋找日軍活葬他們之處,一邊為了妹妹遺願想要的花園,纏著園藝師,並與其逐漸相識相戀的雙線交錯,讓觀眾流暢的參與這趟在殖民歷史與園林藝術之間流轉並結合的記憶旅程。
日式建築的景框結合造景呈現在攝影機鏡頭非常合適,當然這並不新鮮,但還是很慶幸近代的導演又注意到景框這件事。
電影談論了庭園造景的「借景」,並以此進行多重指涉,無論是第一層的空間上「向園林外遠處背景借景」或者是藝術創作式的向「殖民傷痕」借景,亦或是攸關本片重大謎題的,「向時間借景」受惠於小說的細緻思維,這些藝術與人文思維做了相當緊密的結合,並在本片中提供了相當多賞心悅目的浪漫時刻。
藝術需要時間,原諒也需要時間,只有時間才能將傷痕轉化成藝術,只有時間才能讓藝術撫慰傷痛。
而中村有朋是如此的了解張雲林,以致於他清楚的明白,為了忠誠國家的他絕對不可能得到張雲林的原諒,她不會原諒他為了忠誠而隱瞞黃金以及妹妹屍骨的所在地,但同時他也已經下了背叛國家的決定,他將地圖刺在張雲林那被自己國家軍人鞭打而滿是傷痕的背上,並將傷痕轉化成樹木枝幹,樹木枝幹又藏於山水之中。
他埋下了謎,同時也埋下了自己作為侵略國子民的懺悔。
這就是為什麼他選擇一聲不吭走入叢林,留下手足無措的張雲林痴痴等待,這是他對自己的制裁。
老年的張雲林發現這一切後又哭又笑,也終於釋懷了,對她而言,這是解脫,因為這也是第一次,她發現所愛的人早就將主動權交到自己身上。(答案早就給予她,只是她以前的智慧尚未讓她準備好發現與接受。)
《陽光普照》(4/5)
終於看到這部名聲轟天響的作品,兩個半小時的劇情,直到弟弟阿和在高速公路上,被告知「菜頭幾個禮拜前就死了」他丟下車,抱著錢跑步時才讓我放心。
《陽光普照》最神奇的一點是,裡頭大多角色都很討人厭,聖母的媽媽、無情的爸爸、聖人的哥哥、聖人哥哥用來傳話用的女朋友,狂暴的弟弟、狂暴弟弟的狂暴朋友,還有狂暴弟弟那個手足無措的懷孕小女朋友……這樣的家庭最初一看,完全是一個兜不起來的家庭,就如光與暗無法湊到一塊一樣。
然而同時它又具有一個強烈的家庭感,我的意思是家本來就有這種統合矛盾的黏膩成分,作為老爸的阿文的反應單獨抽出來看是很奇怪的,對於小兒子阿和的犯行,他說出「如果你要問我的意見,我會說最好關到老,關到死。」這種話,然而一旦與阿和的野性放在一起看,這個冷漠的角色又很理所當然,你可以說因為有這樣的老爸,才有這樣的兒子,有這樣的兒子,才有這樣的老爸,互為因果。
而媽媽可以說是這個家真正意義上的支柱,她在地上,不斷試圖的去修補一切,將遠離的家人拉回家,收拾兒子遺留的爛攤子,比如大肚子的國中女友。
而哥哥則是一個撐著天空的角色,如果說有哪個天塌下來要負責的人,那就是他,天空看起來薄薄一片,但同時也沒有邊際,作為這一家的「太陽」,他必須保持自己隨時在最好的狀態,不能猶豫、不能質疑,他必須背負父親的期望,他必須照顧母親的狀態,他不能失敗。
他不能說「我累了。」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逼到極限,因為說到底他只是凡人。
陽光越強,陰影也就越強,弟弟阿和的不完美在哥哥阿豪的映照下更加不完美
,他瘦小又長的兇神惡煞,在電影開頭,一言不合就帶著好友菜頭去砍人,離所謂「無知的犯罪者」形象很遠,即便他試圖為自己辯解,恐怕也只能在法律上是卸責的,道德上觀眾上很難站在他那邊,但是到了電影中段之後,進去蹲的菜頭
出來之後變得比試圖洗心革面的阿和更加兇狠後,相對而言觀眾又滑到了阿和那邊,如同那場菜頭與爸爸阿文在陽台上的戲,背光的攝影所展示的,空間聲音所提示的,菜頭是承受一切黑暗的人,也是承受一切喧囂的人。
而他不會任由阿和自己快樂的從陰影走向陽光下,可以說菜頭是劇中最讓人害怕,但同時也是最可悲的角色,因為他不像阿和有一個雖然不完美但至少還算家的地方在等他,那個地方會無條件的接納不完美的人,如同阿和媽會無怨無悔的為著任性的幼年阿和一直騎腳踏車。
他能夠打造出的家,是大樓辦公室裡那個塞滿跟他一樣走投無路的人,死寂且緊張的空間。每一個小動作都是權力鬥爭的手段,也都是精密設計的威脅,這些完全不是阿和可以招架來的,比如光是一根香煙、一杯咖啡,就能讓昔日易怒的阿和輕易投降,他了解將人拖入黑暗的技術,不會有「最後一次」正如他因為當年的那一場阿和叫唆的犯罪再也回不去自己的家一樣。
一切早就無可挽回。
補敘好像是本片的一個慣用手法,不斷的來補充一段情節的背後情節,比如說吧哥哥死了,哥哥的女朋友在事件發生後補敘之前他們在動物園的一切,去談哥哥想要傳遞的訊息,又或者是菜頭口頭告訴希望他能放過自己兒子的爸爸阿文,他的阿嬤因為當年房屋被拍賣而去世,以及最後在阿和跑完高速公路的畫面之後,爸爸阿文在陽明山上告訴媽媽,自己確實有替阿和做些什麼,那就是他幾個禮拜前,開車撞了菜頭,並用石頭把他的臉砸爛,這或許是要表達一切總是不是那麼簡單,也讓觀眾對這整件事到餘波結束都難以下定論,正如我們不能篤定的理解阿豪的司馬光故事,以及那在樹林中潛藏的黑道究竟在幹嘛,死了的人帶走真相,活著的人滿頭大汗。
溫貞菱的乖巧女學生扮相挺新鮮的,但很可惜這個角色除了替阿豪傳遞訊息,作為敘事的工具上,並沒有進一步的內涵,或許是我錯過了什麼細節,總之不太清楚為何她會被提最佳女配角。
叔‧叔(3/5_)
五部裡頭最平淡的作品,節奏穩紮穩打到了有點慢的地步,描述兩位老大叔的暮年之戀,同時涉及信仰問題,因為首先不願公開自己性向的同性戀,很可能為了某些緣故而得娶妻生子,他們的人生選擇與他們所想要的人生選擇是不同的,
兩位老大叔一個婚姻成功,一個婚姻失敗,一個不信神,一個相信神,不一樣的人生,心靈一樣的充滿了寂寞,本片利用生活的瑣碎細節以及這兩人與家人的互動,堆積出這萍水相逢的兩人,如何以不溫不火的暮年節奏,展示愛情的平淡美好。
某種程度算是蠻獵奇的,至少如我就未曾想過「香港老同性戀們的生活會是怎樣?」然而在本片裡則展示了這一切,這當然是華人語境下才會產生的問題,如果是在歐美就是個「who care」的不足為奇的景象了,我們看著他們搭訕、聊天、進店、愛撫、親吻、交疊、平躺,肢體在遊走的光影下靜靜的舒展。兩個一生躲藏的靈魂因為約砲而相遇,因為相知相席而保持聯絡,共享著只有老同性戀才會懂的秘密,同時又如兩位長輩談論自己的家庭,他們的愛情缺乏激情,而只有一種平淡的互相理解,而他們對他們被迫組建的家庭,都充滿割捨不去的情感,這使得他們對於自己愛情的合理性或許總是遲疑的狀態。
或許那最多就是約砲而已。
然而如果人活著有什麼快樂,那就是人總為了生活中的可能性感到期待,開計程車多年,女兒要嫁人的阿柏,邀請了退休與兒媳同居的阿海參加女兒的婚禮,在這場婚禮上,是阿海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接近阿柏的一次,其他時候他們都只能幽會,在昏暗的場所裡坦承相見,相互觸碰,然而那是不得為人知的生活,
在參加婚禮這一刻,他得到了一個名目「老同學」,但看著阿伯與他的家人,他理解到,奢望究竟是奢望而已,他們看起來是多麼的融洽也多麼的合適,如同觀眾我們在阿柏與老妻的私下生活裡看到,他會為了老妻明明肚子不餓而吃起蟹來,並將大塊的蟹黃夾給老妻吃,這麼多年了,雖然他仍然是個道地的男同性戀,與老妻的感情卻不是假的,婚宴結束,與阿伯一同與客人送別的阿柏的妻子注意到了,眼前這位男子,正以充滿情緒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的先生。
阿海默默的離開了。
阿海其實不是因為信上帝而加入教會,而是因為自己兒子信上帝,並且告訴自己,如果他不加入教會,他們去世之後就無法重聚,於是作為同性戀的阿海進入了敵視同性戀的教會,為了自己的兒子。在多年以前,妻子扔下自己與兒子之後,他就獨自撫養兒子長大,並看著兒子娶妻生子,給了他一個可愛的孫女,然而兒子從來就不知道父親是同性戀,當他與阿柏講電話時,他得趁兒子與媳婦不在家時,而孝順的兒子總放心不下他,或許這也是兒子要拉他參與教會活動的原因,兒子從來就不知道他其實交友廣闊,有自己的一群同志好友定期聚會,吃飯喝茶,聊一些外頭世界無法接受的同志話題,對兒子而言,阿海是孤單的老父親。
直到後來他在夜半聽見父親大聲播放著同志朋友在法院為同志老人院的設立發聲,他知道了,但他沒有說破。
阿海的退休生活都花費在教會的活動,還有社區的老同志密會了,組織的年輕人希望他們站出來一同爭取同志老人院,讓他們這些同志能相聚在一起,而不會因為與「老直男」們生活在一起而感到不快
「這樣也好,我才能釣自己漂亮的衣服。」一位老同志如是說。
然而爭取到後又如何呢?在幾次會議過後阿海發現自己根本不敢告訴自己的兒子自己的性向,他得顧慮到的不只是自己的感受,還有兒子與媳婦的感受,一個虔誠教徒的父親是同性戀,這傳出去能聽嗎?
「就算爭取到了,我也不會入住的。」他知道這樣說會傷朋友們的心,但他在最後一次會議上不得不表達自己積藏已久的想法。
鏡頭搖搖晃晃的拍攝著在人群中募款的阿海,他的心情正如開著計程車車任由樹影搖曳在臉上,思考人生末路的阿柏,他雖下定了決心將車子交給無業的女婿,同時讓女婿融入計程車同事,對自己的未來卻毫無打算,他與阿海在岸邊分道揚鑣,但在電影最後他卻進入了無人的教堂
不信神的他,相信的是或許阿海會回到這裡,或許他知道阿海一定會來。
《叔‧叔》是一件手織的毛衣,平凡而溫暖。
結語
文章寫完的時候看到觀眾票選獎是《陽光普照》,先在此恭喜導演,不過我個人是選《熱帶雨》,因為其主題是比較觸動我的,當然《陽光普照》也是不錯的作品,但雖有勾起我的情緒,卻沒勾起我的共鳴,至於《夕霧花園》確實讓我在《熱帶雨》間糾結了很久,因為對我個人而言,《夕霧花園》就像玻璃牡丹般特別明亮且精緻,但《熱帶雨》那柔順玫瑰花附帶的逆反的刺更讓我為其觸動,最後還是選擇了《熱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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