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到了第三天,反覆涉溪上下攀爬、加上環境本身濕度高,衣服怎麼曬也不會乾,結束工作回到基地營後除了睡衣已經沒有人還有任何乾燥的衣物襪子。
每當說要再出發往樣區,大夥就是到屋後的曬衣繩上找到晾曬的襪子和褲子,在「濕透了」和「普通濕」中選擇一套換上塞進雨鞋出發。
這日回到切芬家離天黑還有一個多小時,涉溪時大夥在溪水裡玩了起來順便盥洗,想到「浴室」時有若無的出水狀態,我也在溪理洗了頭和沾滿泥濘的褲子才留下還在戲水的眾人返回小屋。
沒想到在屋後遇見了赤腳裹著白色大浴巾(?!)被雞群簇擁的碧烏菈,獨自站在屋後的她,有種不知所措的脆弱感。
聽到我叫她,碧烏菈眼眶泛紅、嘴角微微顫抖回過頭來,問道歐卡妳知道浴室的水龍頭沒有水嗎?
我說,浴室的水龍頭出水對我一直是個謎,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不會出水的。我剛在溪裡洗頭和擦了身體。
碧烏菈看起來似乎快要崩潰了,裹著浴巾的她看起來比較適合五星酒店的場景,而不是站在夯土泥地雞鴨在腳旁竄逃的荒野中。問她是否要幫她找桶水來?她說不用了,拉緊浴巾挺起身體努力維持些許尊嚴鑽進她的帳棚內。
晚點大夥從溪裡玩得興高采烈的回來。巴拿馬人有時真的單純的讓人羨慕,在溪裡暢快的玩了一陣子,所有煩惱和不快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更大的收穫是,他們帶了一隻長條狀裝在罐子內的生物回來,說在溪裡玩水時找到的!
用頭燈看著柏納多抓出牠,他擠眉弄眼促狹的考我牠是什麼,直覺說「是蛇」。
艾力克說,歐卡,牠是amphibian(兩棲類)。
是該說我孤陋寡聞還是怎麼的呢?乍聽還真嚇了我一跳!
翻開帶來的圖鑑,牠的分類是:兩棲類、無足綱、真蚓科,中文一般通稱為蚓螈。許多蚓螈的習性像是蚯蚓一樣,生活在潮濕的土壤中,但被他們在河裡發現這隻顯然是水棲型的蚓螈。
就算是在巴拿馬,蚓螈也算是罕見生物。
蚓螈摸起來滑不溜丟的,而且一直動來動去,很難拍。我們簡單拍了些照做些量測隔天就野放牠了。
「巴式」活在當下
是夜,由於隔天工作結束後含我在內半數人員隨著嘉年華連假到了尾聲必須離開,變魔術般,他們搜刮出所有人帶上山的酒,包括了兩三瓶玻璃瓶裝威士忌和巴拿馬國酒「阿公牌」蘭姆酒!
看到整堆重得要命的酒精飲料,真不敢相信當初分配行李時,同樣這批人跟我說他們連背圖鑑的空間都沒有,叫我背四本精裝圖鑑!巴拿馬人們痛快的喝了大半夜。
累癱的我早早鑽進帳棚休息,隔天才聽說他們喝到凌晨三點。
跟我同帳棚的金吉莉亞夜半三更喝得半醉鑽進帳篷後,覺得渴了竟把我搖醒問我有沒有水可以給她喝(是在哈囉?!)。
第四日,在半數人宿醉的前提下,可想而知,這最後一天的工作效率奇差無比。
在樣區昆蟲陷阱還沒設完的前提,若在臺灣計畫主持人大概已經氣到吐血了吧,我只能暗自慶幸自己不是這趟的負責人。
也是跟著巴拿馬人工作後慢慢才體會他們「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觀。工作前或工作間的夜裡尋求點「開心」是種慣例,有酒喝的話絕對不會留到事情做完再慶功,宿醉隔天仍會上工,頂多是製造些當時讓人生氣事後回想又有點好笑的話題。
比方:在樣區某處,艾力克和我在一片斜坡下緣要架起一張網。印象中是缺了固定竿子的綁繩,艾力克說歐卡妳在這等一下,我上去找他們拿一下就回來。
結果我等了十幾分鐘,終於決定自己上爬去看看艾力克到底去哪拿繩子,往上沒幾步赫然發現艾力克倒在路邊草堆中睡得香甜,非常無言。
終曲
這趟我只能在嘉年華連假四天的時間提供支援,在幫忙設置完兩個大樣區內的各式採集陷阱後,假期結束我就得下山返回聖塔非。
儘管要離開時柏納多和拜倫有點依依不捨,得留在山上收樣本兩個月的他們一直跟我開玩笑說:「歐卡妳不要回去阿米帕惹給上班留下來陪我們嘛!不然等週末妳再來玩。」但遙遠的山區伊斯雷答並不具備我想到就能自行前往的便利。
最大的遺憾該是我下山的隔天他們才會開始例行性的回收昆蟲工作、並選幾夜進行點燈採樣;這些熱帶華麗、新奇又神秘的昆蟲我一隻都沒親眼瞧見就得離開伊斯雷答。
雖然整個過程碧烏菈有點惹人嫌又沒少抱怨過(從基地營的簡陋、巴拿馬人的沒組織與沒效率、到飲食的貧乏),這畢竟是在聖塔非國家公園內空前的系統性昆蟲採樣計畫,熱帶山地林的環境昆蟲相也沒讓人失望,後來得到豐碩的成果。
碧烏菈和路易士當年底受邀在英國自然史博物館的艾登堡工作室(Attenborough studio)進行座談分享,現場影片在網路上開放公開瀏覽,從影片中可窺得自這趟旅程蒐羅了破萬的標本量,後續或許會耗費幾年進行昆蟲分類鑑種工作。
絕對可預期的是,一定會鑑定出很多新種昆蟲。
碧烏菈在訪談中把此行的困難度跟達爾文時代比美。
我想,在巴拿馬住在雞舍內的採樣之旅絕對會成為她有生之年,難以忘懷的國外採集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