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痴魅一夏-33

「林嘉露，妳幹嘛不自己畫歷史課的重點？」

「你比較厲害嘛！」

「少來，我看妳也沒有很討厭歷史課，只是懶而已吧？」

這天放學後，嘉露又造訪陳志豪家，歸還歷史課本。

「也沒有啦！因為你抓的重點，比較容易考出來啊！我只要看你畫的地方，一切就沒問題。」

「最好是這樣。」

嘴巴上這麼說，他心底非常開心，儘管每個歷史老師的出題方式不太一樣，他畫的重點也沒辦法總是管用，無論如何，能幫到她的忙，他由衷感到開心。

「林嘉露，最近晚上出門，少看樹上。」

「為什麼不能看？」

「聽說，樹上容易聚陰，特別是廟附近的樹，鬼月又到了，反正，不要亂抬頭就對了。」

「其實晚上不太會出去，也還好。」

應該說，自從她遇見那個奇怪的月娘，早就對靈異世界的各種傳聞，少有恐懼感，以前聽到的話，多少有些忌諱，現在倒是見怪不怪了。

陳志豪刻意提起鬼月，嘉露想到一件趣事：「說到鬼月，去年的時候，我哥剛好在這個時候，載我媽去醫院回診，我哥的方向感很好，他以前騎腳踏車上學，都不會走大馬路，他會走旁邊的小路。」

「哦！我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因為走小路比較快，不用跟別人擠，也沒有紅綠燈。」

「對，沒有錯。問題來了，那種小路什麼沒有，就是墓仔埔(墳墓)很多，而且他是晚上騎，後面還要載我媽，然後還是鬼月，我哥依然非常帥氣地選擇在兩邊都是墓仔埔的小路來去自如……」

「……嗯，妳媽還好嗎？」

「不好，你記得嗎？我媽很怕鬼。」

「嗯，這個我記得，那最後？」

「我媽回家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哥哥怎麼可以載著媽媽經過墓仔埔！」她搖了搖頭：「唉！我媽不知道，就是因為是我哥，才會載她去墓仔埔逛一圈，這種事，別人才不會作。」

「沒有錯！完全是阿傑的風格。那我再說一件事，差不多是去年的冬天……」他眼珠子往上移動，又移回來：「嗯，沒錯，是去年冬天，我外公過世，辦喪事的時候，在晚上，舉行一個牽亡魂的儀式，叫『牽狀』，為了要讓死去的鬼魂可以回來申冤和交代事情。」

狀，道教的牽魂祭器，用竹篾編成空心圓桶，表層糊上花紙，空心中間有長竹竿，祭祀儀式透過轉輪引魂，召請亡魂聽法接受超渡。由法師帶領眾人，穿過一列列的狀，觸摸、搖動以及牽著狀身旋轉，將亡魂從地獄一層一層牽引上來。

「喂！你這個也算是鬼故事嗎？」

「也算吧！那種事也是在晚上作法，」他笑了笑：「只是發生的時候，有很多人在，不覺得恐怖，反而是湊熱鬧的感覺。牽狀的時候，繞的人嘴巴要用台語唸：『雙腳踏雞籠，雙手扶蕉欉，牽阮阿公趕緊起來換衫換褲，親像人』……」

「陳志豪，你不要說得那麼理所當然，這種事情聽起來有點嚇人耶……」

在大庭廣眾之下作儀式把鬼請過來？這是什麼鬼儀式？哦，本來就是「鬼」儀式啊，為了請鬼魂回來而作的事情，她下意識摸了摸手臂，這種民間習俗真的是……

「那是因為妳沒遇到，遇到了，只能接受，看著辦了。每支狀下面都會綁一隻雞、放小株的香蕉和一小桶被染成紅色的水，聽師公說，紅色的水代表地獄血水，用來淨化亡魂用的。繞著那支狀走的時候，要用紅色的水來澆香焦，偶爾要拿著掃把掃一掃地。師公說，繞的時候要慢慢走，你走很快的話，一下子就暈倒在地上，『它』也沒辦法附你的身。繞到覺得有點暈的時候，繼續繞，不要換人，這樣亡魂才會過來附身，『它』會等你快暈倒的時候才過來。」

「最後真的有人被附身嗎？」

「有，而且來好幾個，那種東西很奇怪，不是都沒有，就是都一起過來，我外公的魂來了，我外婆的也跟著來。八字輕的人在繞，那支狀會跑得很快，八字重的人繞，那支狀看起來就很重，跑得很慢。」

「那我問我你哦，就是，被附身的人，是什麼感覺？」

「嗯，這個我剛好有聽到，我表姐就是被附身的其中一位，事後她說，那個要來的時候，她知道，有股陰森森的氣靠近，她自己全身發毛，之後就昏倒了。」

「昏倒之後呢？」

「會開始說話，說話的語氣不像本人，跟死去的那個人一模一樣。」他說完，呼出一口氣，「要不是自己親眼看到，還真是難以置信，這種東西。」他轉頭看向她，「林嘉露，妳聽那麼多鬼故事，會不會聽膩了？」

「也不會，你說的這個『牽狀』太厲害了！能聽到是三生有幸。還有，你上次說的那個水鬼，還不錯聽。」

「水鬼城隍其實算不上鬼故事，是很溫馨又有教育意義的民間故事。」

他發現，她雖然嘴上老說不愛聽太恐怖的鬼故事，可是，林嘉露對靈異故事沒什麼免疫力，說害怕又想聽，總是聽得津津有味。

不過，鬼故事再多，也有江郎才盡之時，他另外有一個重大發現，古老的民間故事擁有特殊的節奏，他決定從現在開始，改變策略：「妳應該知道『白賊七』吧？」

「知道啊，不是台語拿來罵人的話嗎？專門拿來罵大騙子。」

「它是拿來罵人的沒錯，可是它也是很有名的民間故事，跟虎姑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