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政治、文化、歷史產生絕對的冷感,很大部分的原因是無法再相信何者是真?何者是偽?
由掌權者及其智囊團擅自竄改的偽歷史,可說是「後真相現象」的始作俑者。我們現在閱讀的歷史,最少經過三層選擇與過濾:
- 在事件被記錄的當下,被記錄者過濾;
- 被後來的時代所過濾;
- 被此刻正在閱讀歷史的人所過濾⋯⋯
尤其以最後一項,對歷史的破壞性最大。當人們願意相信什麼,歷史(真相)就變成了那個模樣。
而我們現在身處一個資料爆炸的時代,這些來源主要有三種管道:
- 藉由新聞媒體被動接收;
- 上網主動收尋相關資料;
- 直接詢問當地人/機構/有關單位。
(以上我稱為資料而非資訊是為了區別真與偽、經過分析與否的消息來源)
沒有人再想去追尋真理和知識,反而囿限於理想中的偽資源虛擬世界,就這麼心甘情願地,深陷在圓到不能再圓的謊言堆疊起來的病態社會。
現今網路上流傳著千奇百怪的懶人包資源,只要手指輕輕一滑、請示谷歌大神,一長串比四庫全書目錄還多的資源便羅列眼前,隨意地點擊前幾個出現的連結,就輕易地將耗時多年的信任完全掏出。
這番行之有年的習慣,若還奢望人們能動點腦筋消化和分析真偽、甚至主動翻閱書籍等,就等於是要了他們的命。
在網路普及之前,提交給報刊雜誌的任何文章,都必須經過編輯嚴格審查,審核符合事實並言之成理才會取用。而媒體發佈的消息,也需查證屬實才能發表。這一切都在網路普及後完全簡化了,成了走樣、變調且歪斜的結構。
網路資訊傳輸的成本驟跌,網路是人人觸手可及的管道,成了恣意發表議論的機會和平台。而當所有人只選擇相信自己的立場、觀點、意見或期待相近的文章時、甚至還將之廣為宣傳,全世界於是陷入所謂的後真相時代。
後真相(Post-Truth),起初用來評論當今政治文化。詞源首次出現在1992年的《國家雜誌》上,由塞爾維亞裔的美國人劇作家史蒂夫.特西奇(Steve Tesich)發表的文章。
後真相的定義,被認為是指忽視真相、不顧事實的委婉說詞。
套用在政治上後,就變成雄辯勝於事實(民粹主義的惡性發展走向):主觀意見重於客觀事實,個人立場決定公眾是非;人們將情感和感覺放在首位,而證據、事實和真相則淪為次要(甚至毫不重要)。所以政治人物為換取民意而說謊,是要鞏固目標群眾的集體偏見。此番殘酷的事實以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以及英國脫歐公投事件體現最為清晰。
CNN首席國際特派員Christiane Amanpour曾這樣說:「有如海嘯般大舉來襲的假新聞網站,其實就是造謠網站,讓人們無法辨別或查證這些說法是否為真。有個專門杜撰假新聞的人就嘲笑,現代人越來越笨,甚麼也不查證,就把假消息到處亂傳。
被稱為社交媒體革命的阿拉伯之春,背後推手Wael Ghonim最近也指出,社交媒體可以有效傳遞改革的聲音,卻也可以對改革造成破壞。它會擴大同類相聚的人性傾向,把複雜的社會問題,簡化成動員的口號,在志同道合者的回音室(echo chambers)裡不斷迴響,卻無法推動對話、說服和尋求共識。」
物以類聚,是人類的天性;可惜網路虛擬世界的氾濫下,人心叵測再難信任,便仰賴(或開創)屬於自己的同溫層。即便是被牽著鼻子走的事實,只要能滿足心中那微不足道的苟且安逸,這樣的毒也飲得甘之如飴。
同溫層的擴張與加溫,成就了現今的顯學「大數據」;而早在很多年前,大數據的前身「統計學」便已大行其道,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星座學」。由一干人等龐大的資源集結而成的數據,竟輕易地打破了悠悠大自然為人類設下的進化理論。
如果做決定的再也不是深思熟慮的沉斂理性,而是透過冷冰裝置的數據來執行,量化就會變成風潮;人的所有決策與感受,終究只能化作一堆 0 和 1 組成的數據。
21 世紀盛行的已不是基督教、天主教、佛教了,而是大張旗鼓且深受愛戴的「數據教」。令人唏噓的是,若有朝一日,當生物只是演算法則的一項參數,那麼生命是否也淪為單純的資料處理?
而機械智能和人腦意識,究竟又是哪一項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