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環島出了大武山之後我們直奔墾丁。南國的海岸總是令人神往,沿路寬敞,鹹鹹地海風迎面吹拂,兩側的棕梠樹隨之搖曳,一輛輛小客車呼嘯而過,車頂綁著衝浪板,音響播送舞曲,低沈的 bass 呼應心跳的節奏。沸騰的心情是最好的燃料,將渴求海灘的人們一路推向南方,雖然跟不上車子的速度,我的心情同樣雀躍,滿心期待沙灘、浪花、啤酒把疲勞都帶走。
我們待在一間衝浪民宿,這裡人人渾身黝黑,總是看著風向聽著浪聲,時時留意周遭環境的變化,一抓到機會就抱著板子往外跑,步伐輕盈,腳趾上的細沙沒有清洗乾淨的一刻。相較之下,我們頭戴安全帽、腳穿護膝略顯笨重,櫃檯聽我們早上才從台東達仁騎腳踏車過來,直說太辛苦,她是台東人,達仁比家鄉更南邊,連她都沒有去過。
被她這麼提醒,翻山越嶺的疲勞感忽然湧現,扛著馬鞍袋彷彿有幾十斤重,手掌因為長期撐著龍頭而略感麻木,身上膚色斑駁,遮起來的地方維持台北帶來的死白,遮不到的地方則曬得脫皮不止,足見我適應得辛苦。
走上大街,墾丁和我記憶中的不大一樣。小時候只有幾家大的度假村,凱薩、福華、後來多了悠活,各自坐擁一片沙灘,有水上摩托車和香蕉船可以玩,但當時敢下水的人不多。現在民宿林立延伸到二樓、三樓,只求爭得一瞥海景;而且光做民宿還不夠,要把門面擴充成餐廳,闢一處可以享受陽光與浪濤聲的半開放空間,一面吹著海風、一面喝啤酒,彷彿身處異國。
墾丁夜市也比別的夜市多了一些充滿異國風味的品項,比如 Mojito 或青木瓜沙拉,我們不過想吃個普通的炭烤雞腿排都遍尋不著。為了找食物我們在大街上來回行走,雙腿已然癱軟,連追公車都心有餘而力不足,當然沒有力氣再去衝浪、浮潛,只能玩沙踏浪,暫時不想著填滿行程,把節奏放慢。
腳踩著滾燙的沙,我蹦蹦跳跳往海邊移動,任憑潮汐越探越深,淹過膝蓋,把我的足跡抹淨。單車環島的路上受了很多小傷,沾上了鹽才感覺到痛,不過冰涼的海水至少能降溫,紓緩腫脹的雙腿。看兩旁人們在碎浪裡載浮載沉,西側的海岸雖然無法勝過東部那種遺世獨立的壯闊,卻意外地人我安心。
在西邊碰到的人也變多了,路上先是遇到三個香港女生,直飛台中開始環島,隔天準備翻山往東;她們全身包得緊緊的,很怕曬的樣子,大概平常也沒有在玩車,純粹想用另一種方式欣賞台灣。接著碰到一個德國女生,裝備精良,馬鞍袋是防水材質,車體很輕,連輪胎的氣嘴都是特殊規格,普通的打氣設備無法使用。她在上海工作壓力大,想藉由投奔自然逃避一切,於是她買了機票帶著腳踏車來台灣,從高雄開始逆時鐘騎,預計從台北離開。
沿路發財車的密度也遠高於東部,每輛車上都滿載當季的香甜,無論是蓮霧、釋迦、鳳梨、芒果,都甜到噴汁。我們停在枋山吃芒果情人冰,我才知道原來情人果就是 Baby Mango,趁它還是青色時摘的,酸得如情人的偏執。其實野生的芒果本該酸甜參半,只是台灣普遍不欣賞這類映襯的美感,幾經配種之後留下入口最溫順,絕不反骨的幾款。
恆春半島好長好長,我們逆風而行,心想層層疊疊的大武山什麼時候才看得到盡頭,一面看船隻在海面上若隱若現。台灣西半部大自然已退居幕後,人為開發躍為主角,喇叭、廣播、人與人交談的聲音,在在提醒我們逐漸回到熟悉的環境。南國的風熱得有些黏膩,這股黏膩感似乎也是近鄉情卻的生理反應,頂著風,我們離都市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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