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記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請對號入座

我是晚唐時代的一個退休宮女，半輩子管錢半輩子敲鐘，退休後不問世事，每天都在幹一些從梅花瓣上掃雪泡茶之類的事情，業餘寫了一部宮鬥長篇小說，其中總結了我畢生的敲鐘和泡茶的心訣，興致勃勃地拿到中原去給中書省幾個編書的老頭看。他們看後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有一個血氣壯膽大的人說，哎呀，寫得不錯，可惜現在生意不好做，這種涉政涉黃的東西，你還是留給子孫後代吧。我說，你們懂不懂藝術，不涉政涉黃怎麼能叫宮鬥，難道你們要讓我和東廠西廠開的那些印刷廠一樣改寫偵探小說？

其中還有個人於心不忍，說，我把你這部奇書拿到新上市的越貨集團去發吧，他們是左手賣軍火右手越貨的托拉斯集團，請的洋人當監工，最近把全天下還能寫字的秀才全都抓了壯丁，寫人話的都焚書坑儒，或者直接關進宗人府，再拍照宣布他是個嫖客（這一點拿來羞辱文人，我很不解，這個閏朝裡面，滿朝文武有不嫖的麼？）；寫鬼話的可以活，但是寫的東西一字不拉都要交公，跟我們後面清朝人抓苦力挖和田玉一樣，死後五十年版權都歸越貨集團，連他孫子都分不著。你這個作品嘛，屬於不人不鬼的，拿到他們那邊去還是有一定生存空間的。眼下你要做漢字生意就只能找他們，不然還是改行賣絲綢吧。

我說，好大的口氣，歷代帝王廟他們去燒過香了麼，就敢這麼胡來？老祖宗的方塊字是神賜的，是他們有資格去賣的麼？那不是把自己的命根子都斷了，這樣以後還有誰給他們發明偉大思想和主義啊。歷代核心還靠其思想出集子掙退休金呢。再說，自家文化都敢賣，從此後洋人就徹底看扁你了，你還雄踞世界民族之林個球，永無翻身之日還差不多。有一個三朝的老太監說，這個讓全國秀才賣文偷生嘛是必然的事情，要是私塾可以產業化，離販賣兒童也就不遠了；要是太醫院可以產業化，離賣心賣肝也就不遠了；現在是從有形產品賣到無形產品，全國秀才一起上，寫到精盡人亡吐血而死最好，這個離那什麼也就不遠了。

我問他離什麼不遠了，他不理我，說，我介紹你一個東廠開印刷廠的妞吧，她跑到印地安人地盤上去開了家獨立印刷廠。我問，這可靠麼，獨立到什麼程度。他說，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怎麼這都聽不懂，所謂獨立就是她屬於老闆直接領導的人，地位比東廠還高，至少也是個平行。還有什麼能比東廠還可靠？

到這會，我已經沒什麼印書的興致了。不過既然老太監已經開了口，我就禮貌性地給那個妞打了個電話。她很爽快地說，要出書可以，你得先給我交四位數的印地安人冥幣。雖然四位數的印地安人冥幣比起東廠那些大預算簡直是毛毛雨，印地安人的地皮上還是有公價的，十個isbn號市面上才賣350塊印地安人冥幣。我就問她剩的錢拿來幹嘛的，是不是能給我的書用柳宗元或顏真卿的字體，再找找錯別字之類的，然後她就不理我了。畢竟她是幹大事的人，很可能還要操作印地安人部落選舉的各種輿論，各種自由派秀才秀娘這日記那日記的都得義正嚴詞地群發一下。又過了一陣，聽說她家房子在野火中給燒了，之前印的那些書也付之一炬。我很懷疑她是不是借機捲錢跑路了。

推薦她的老太監覺得很沒面子，說，娘子休要跟她一般見識，現在大唐國力強盛，方塊字世界早就走向自媒體時代了，講究的是英雄不問出處，然後咣當甩給我一個網址。我進去一看，說，這什麼鬼東西，只讓發不讓刪，只準進不準出，還要強行綁定數字貨幣，你當我白痴啊。這是要把我偉大深邃的人類思想上載到宇宙飛船去分析我的精神狀態，為了機器人統治人類做準備？還是說拿去作為越貨集團機器人寫作的原料？他說，不會吧，這可是南粵的一個中舉秀才出面搞的，我說什麼假秀才，就她們那點薄得發白的底細，大街上誰不知道。她老闆在長安的時候可沒少跪舔葉郡主，她算個黃雀？他們真覺得自己這麼聰明，地球人都看不懂了？真夠狂妄的。

老太監聲淚俱下地說，現在日子沒法過了，當年還有書商這種物種的時候，我們根本不用幹活，每天守著印刷廠賣賣書號就行了，現在十個月都沒一個選題，連印地安人冥幣都換不了。護照都收了。以後我乾脆給娘子通風報信吧，我看還是妳的後台大，妳每月給我話費充值就行。我說，小娘子不要，現在上我這來通風報信的都擠破頭了，我煩著呢。你叫他們把那個不讓刪文的黑社會平台先給我端了。不然他們那些醜事早晚從其他角落見光。

其實我想說的是，在方塊字世界裡，歷朝歷代的正朝皇帝都很清楚，文人是不能得罪的。能得罪的都不是真文人。真文人們只需要保持營養和鍛鍊身體，保存實力到自封為帝王將相的土匪們自行掘墓的那天，再填上最後一鏟子土。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而方塊字的世界也會恢復其純潔與完整。母語和母語的符號系統，是一個人真正的故鄉和最後的退路，任何出賣母語的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我將誓死捍衛我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