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個愛

不知是不是被愛的太輕易，又驚又喜。

好久沒回到桃園，卻始終記得這裡的美好。任時光荏苒、景色變遷，只要踏上這片土地，當年的人事物一一浮現，全都是美好。

隨著端來到教會，再熟悉不過的會堂、好似回歸當年: 爸爸開著廂型車，一家子精心打扮來到教堂，每周一次已經是某種程度的日常，說是盛裝打扮，倒有點超過。但的確比平時多照了幾次鏡子，才出門的。

心中藏著畏怯，心中無限揣測想像著接下來的相遇情景，是身家調查、欣喜若狂、尖叫、大擁抱，還是尷尬。隨著端、戴著口罩隱匿在角落的位置，偷偷觀察著魚貫進入的人群，嗯，她瘦了、她怎麼沒變老，她怎麼變這麼胖。看見真正的目標物，我一躍、直奔給了個大擁抱。就像當初我我國中妳高中時、我見妳一次揍妳一次時，總是附帶著的誇張擁抱，毫不掩飾。而妳通常會邊巴我的臉，邊關心著我的日常、男朋友、家人、功課。如今不同的是，我看到隨著妳進入的，還有一個高高的男子，聽說是妳的男朋友。還有佝僂著身軀，比當年健康更一年不如一年的媽媽。妳攙扶著，邊把我趕走。聽說是輕度中風。

聚會開始，我一直對著台上的男人擠眉弄眼，還笑彎了眼。是那個我每每想到，都希望我的男人就像他一樣的糖爸爸。總是妄加揣測著，是一年半載的風風霜霜，成就這夫妻共同完成的作品、或其實，20年前的他，就是如此? 他們全家，都是我的愛。他有一個美麗的老婆，鍛造了如今的他，而且今天穿得特別美，閃亮的白色長裙，讓她特別突出。他們還有一子一女，今天的我看著他們，就如小時候的我，看著他們的小小時候，還是一樣可愛。聚會一結束，糖爸爸在不遠處，就對我比了個YA，這是我們的默契，他知道，我又來了。上一次無預警地來，知道他剛從營隊回來，有一大堆設備、還曬傷，卻仍捎了反方向的我們一路，還帶我們吃豆花。這樣的爸，怎麼能不心花怒放。

聚會時，細察敵軍，有前男友的爸媽、曾經的客戶、小時候心機很重的女孩。其他都是友方。一結束，給出了第二個大擁抱，是真心實意的。是燕，我小時的忘年交。滿12歲那年，她送給我一本精裝版、書側金光閃閃的經文，當時樂不可支，如今也被我摧殘的挺遭，卻清楚記得當初的包裝禮盒，是最漂亮的紅色，質感很好，滑滑的，外面有愛心的圖案，不俗不花俏，恰到好處。我至今還留著那包裝盒。後來，可能是14歲，她送了我一雙當時最火的牌子DC的鞋，只因我說想要。爸爸從不買名牌鞋給我們，所以我選了最貴的。現在想想當初真不成熟，感激的情意是多得滿出來。她還常寫手寫信給我，是情深意切的文字，字裡行間充斥著是一個母親的愛。長大之後，有好幾年沒連繫，對她的情意也駐留，卻不減反增。我衝過去，她緊緊抱住我，喊著我頭髮長了，問我有沒有回去把大學讀完。然後，她突然揪著我，很認真的看進我的眼，說，

妳要知道，妳的生命裡發生的每件事情、妳做的每個選擇，都是好事。這些事情在現在或未來的某個時刻都會發生作用，所以妳一定要好好努力完成眼前。

好突兀，我好感動。

前方隔幾排是玉，一個我國三離家出走時，收留我的可愛家庭。他們的三個孩子都小我很多，而在那之前我幾乎不認識這個家庭。就因為我離家出走，他們騰出了原本大女兒的房間，讓我住了一段時間。妳說，一個人何德何能，得以在毫無付出時，白白得被愛著? 這個家庭，經濟絕沒有特別寬裕、家裡說真的也沒有所謂客房的外人容身之處，他們仍舊愛了我。

端坐在我隔壁，而她右邊，有一個總是穿褲子來聚會的女生。我記得她。爸爸提早去教堂開會時，媽媽需要張羅我們六個從大到小的早餐與服裝，然後麻煩別人載我們一堆人去教堂。而她，就是被我們麻煩的人。當時我才國中，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只有上車下車時，會跟著媽媽說謝謝。媽媽還說過，這個女生是單身，一直沒結婚，是寫程式的，比較陽剛的女生，人很好。如今，我不認識她，但我知道，她對我們家有恩。

聚會結束後，我晃著晃著，端隨她爸爸回家後，我開始後悔沒跟著，因為我肚子餓了。心想著，這麼多認識的人，看看等一下哪裡可以蹭飯，我晃著晃著，才走到一樓，立爸爸看著我就說，要不要來我們家吃飯? 謝天謝地。

他是我爸爸的舊識，因為都喜歡開玩笑，算比較好的朋友。立爸爸有三個女孩，就是才剛提到小時候覺得心機重的敵人。今天只有一個在，聽到我要去她家吃飯，跟我開始大聊特聊，聊教會175以上的男人，還說要幫我免費做光療。其實他們都是好人，只是不懂事時有了一點嫌隙，卻仍記得小時的相伴。他們全家都好，好的讓我不好意思，總是最好客，剛好我爸最不好客，讓我有點難為情。後來在messenger還說，你們家誰要來桃園吃飯、借住，隨時歡迎。他們把我們當自己孩子了。

晚上的活動，堪稱最帥最美夫妻的高家是主講人之一，我總是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去教會，高爸上台分享時說的馬桶蓋理論。他說，尿尿的時候，我們會把馬桶蓋拿起來，但是尿尿之後，也要把蓋子蓋回去，這樣對女生才不會不方便。他就是這麼一個紳士。

晚上跟端在一起，從小時候聊到男人、從爸媽健康聊到讀大學。四點鐘，她已經神智不清，她說，我等一下會突然睡著，我說，沒關係，我會搖醒你。後來，她半夢半醒之間，聽不清我的問題，我拿出手機，邊錄影邊大笑，就這樣模模糊糊的進入夢鄉。

身邊的人們正經歷不同的挑戰，值得高興的是，我們還是愛著彼此、掛念著對方，不管我們身在何處。

深夜，我傳了 我愛你 給糖媽媽。叮的一聲，她馬上回復了。

我也愛你。真心希望妳能搬來桃園。

可是我怕距離近了看清楚了，你們就不愛我了。

她立馬回，沒關係，我們都老花了，怎麼看都是朦朧美。

我笑了，真的很欣慰。他們愛的，是真正的我。

仔細想想，最大的顧慮，大概是人。如果我因人而來，是否也會因人而離開? 適當的距離能保持最美好的關係，有時近了、醜了、恨了，無力回天，後悔莫及。

我打從心底愛著、敬重著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