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2|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極短篇小說】愛上瑪歌果的蝙蝠

牠成了同伴眼中的怪蝙蝠了，徹底的。

在月光打落在引曲木的葉片、映出琉璃光彩的時刻，是，牠們外出覓食的時候。

覓食。尋找在夜晚活躍的昆蟲與尚未被白天的鳥兒取食的果實，有時也吃一點小型生物的肉，是牠們每天的日常活動。但好死不死的，這一天，牠在一處被動物屍骸與爬滿蟲子的堅果樹所包圍的密林裡，找到一顆特別醒目奪人的果實。

那是一顆瑪歌果。

牠知道它。牠們也都知道它。瑪歌果，是結合了所有生命的靈魂與血肉，所滋養出來的神祕果實。對蝙蝠而言，甚至對任何生命而言，能有幸找到瑪歌果，等同於宣告牠們將擁有無垠的歲月與深遠的智慧，牠們將不再懼怕死亡，不再需要進食與睡眠，牠們的一生會是受人尊敬的。

也正因為如此，牠才會成為同類之中的怪咖，異類。

牠愛上了瑪歌果。

當牠們知道牠不願意吃掉瑪歌果，甚至還愛上它的時候，牠們都很錯愕，也很激動，牠們都認為牠應該吃下瑪歌果，或者交給任何想要它的人。

牠不認同。

在一次聲波的撞擊下，瑪歌果竟然捕捉了牠發出的聲音，並且朝牠回送了一段訊息。此生罕見的，牠，很意外，收到了來自瑪歌果的動人情話。

初次聽見時，牠很訝異，因為牠從來不知道瑪歌果是具有溝通能力的果實。可當瑪歌果親自導引方向，引領牠前來相會時，牠，立刻被這顆時而開合著倒刺、時而調換果皮色彩的神奇果實所吸引。牠，一見鍾情。

在與瑪歌果相遇、並且將牠帶回到巢穴的日子，牠覺得自己過得很幸福。

牠每天都用那短小的爪子與翅膀包覆著瑪歌果，即便牠的身體會被倒刺劃傷也好，牠依然緊緊擁抱，深深愛著。

有時候，牠會為了保護瑪歌果不被同類搶走，而撕咬同類。有時候，牠會帶著瑪歌果不斷變化棲息地，以避開任何一隻目睹到瑪歌果、想要奪取的動物們的追殺──牠付出這一切，都只為了能夠一輩子享受瑪歌果在自己發出的聲波裡遞送情話的愉快。牠很喜歡這種感覺，牠想永遠都聽到這些聲音，即便那些情話的拼湊時而嚴謹工整，時而散亂破碎。

時而令人，戰慄。

在一個恣意屠殺的深夜，牠攀伏在引曲木的枝幹上，與心愛的瑪歌果一同享受在咬殺同伴、鮮血淋沐後的寧靜夜晚。穿透葉片的琉璃之光覆蓋著牠的身體，暢快而平靜。

也許是因為今天的牠滿身血腥味的關係吧！瑪歌果的倒刺從未收縮過，看來是對他的所作所為非常亢奮，非常欣賞。牠好害羞。

「我今晚的表現如何？」牠問。

「你很棒。讓我更加不懷疑我對你的愛。」它回答。

「太好了！」

「那麼，我可以提個請求嗎？」瑪歌果罕見張開了果實的蒂頭，露出了它渺小的臉龐。這是牠第一次見到它的真面目。

「當然可以！」

「我想照照葉子的光。」

牠張開滿是傷痕與破損的翅膀，讓琉璃的光輝打在它光滑而亮眼的果皮上。尖銳的倒刺化為柔軟的白色細毛，不再傷人，反而變得可愛輕柔。牠好愛，變得更愛了。動了動興奮的耳朵，牠緊緊摟著瑪歌果，短小的嘴巴親吻著蒂頭，此刻的它，令牠萌生進一步加深愛意的想法。

瑪歌果的每一根細毛，突然撐成了巨大的嘴，將牠一口吃下。

原來，我們是心意相通的。死前，牠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