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實面對自己(天龍國家計簿)

2020年10月29日 星期四

天氣明顯地偏涼了。一早，兒子揹著小提琴，一手拎著大書包，一手拎著餐袋，趕七點十分的校車去。他今天可忙了。第一節課就是六年級上學期第一次作文期中考，下午最後兩節課是弦樂團團練。

難得早起，望著兒子大包小包、匆匆出門的單薄背影，忍不住有點心疼。還好校車就在家門口等他，只需搭電梯下樓就可以搭上車，十分鐘後，他便安穩地坐在教室裡了。

孩子等電梯時，我的腦中飛快地運轉著許多思潮。

坊間流傳這些論點：私校注重課業，不重視多元發展；私校課業逼得緊，孩子主動學習的紀律較差。

以身為小學高年級私校學生家長的觀點來看，這些傳聞只對一半。它描述了部分事實，絕非私校生活的全貌。如果把部分事實當成真相，無異於瞎子摸象。

注重課業，高端競爭激烈（成績普通亦所在多有），是真的。不重視多元發展，絕非事實。

在少子化浪潮的衝擊下，每家私校都努力孕育出自己的特色課程。以我兒子就讀的再興小學為例，國語文教學一直是強項；四年前將高爾夫球列為體育課必修，校園裡還建造一座揮桿練習場；社團活動相當多元。兒子在體育課接觸了高爾夫球後，自己要求要另請一對一教練學得更精確、更深入，他說高爾夫球會是他一輩子的興趣。在社團活動方面，他參加過魔術社、科展社、現在進入弦樂團。每學期總是交出漂亮智育與五育成績單。基礎學科讀得很紮實，藝文與體育素養同步滋養著他的身心靈。

私校課業逼得緊，是真的。私校教師汰換率比公校高，若教學評價連年不優，不容易獲得續聘，飯碗不保。因此，老師們無不卯足勁，作業加小考，練習再練習，期許能讓學生精熟課業。不過，如果以此論定這會造成孩子主動學習的紀律較差，恐怕完全規避了家庭教育的責任。

我常被人問到以下問題：為什麼如妳這麼崇尚自由主義的人，會把孩子送入嚴格管教的私校？文山區有幾間口碑甚佳的公校，為什麼妳不設法把孩子送入好的公校？興隆路上有兩家私校，為什麼妳選擇了嚴格的再興，而不是學風活潑的靜心？

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得從頭說起。

我曾經有三年的經驗，每天開車接送兒子從文山區到大安區去上最自由的蒙特梭利幼兒園。為了避開早上上班上學的交通顛峰時段，我都得等到九點過後再出門，因此，兒子都是班上最晚到校的孩童。他進班時，課程早已開始一段時間了。即便如此，每天花在接送的通勤時間，來回大約一小時。蒙特梭利幼教系統沒有課業，寓教於樂，活潑好動的兒子在裡頭玩得很開心。即便付出天天遲到的代價（這並非良好的生活教育），我認為是值得的。

在選擇小學時，我們也曾經跟崇尚自由的同溫層朋友請益。為了讓孩子接受他們心中理想的華德福教育系統，不惜舉家遷到宜蘭或桃園，家長每天從宜蘭或桃園通勤來台北上班。通勤時間，來回少則每日兩小時，多呢……有人告訴我們，每星期五晚上下班，從台北開車回桃園，可說是一步一輪胎，寸步難行。最高紀錄，曾經開過四小時，晚上十一點才到家。

先生一聽，斬釘截鐵地告訴我：「我沒辦法為了孩子把家搬到宜蘭或花蓮，一天來回好幾小時的時間體力都浪費在通勤上，我還能專注地工作嗎？我喜歡現在的公司與工作，他還是留在台北接受體制內的教育好了。反正，妳我不都是在體制內教育長大的，發展得也不錯啊！」

至於我，有了幼兒園三年風雨無阻的接送經驗，我再也不想當孩子的司機了。孩子已經踏上正式求學的階段，應該養成守時的習慣，我自己也年逾不惑，天天早起趕著上學肯定讓我元氣大傷，應該多多休養生息，把時間與精力放在更有價值的陪伴上。

文山區離我最近的小學，就是再興，就在我家巷口。不只近，還有校車來到家門口接孩子，只乘坐一站就到校。換言之，從離開家門到踏入教室，只需要短短十分鐘。

靜心距離我家約十五分鐘車程，雖然不算遠，但校車只到興隆路巷口，從巷口走到家門口，以大人的腳程來說，約十分鐘的步行距離。對六歲的孩子而言，連走帶跑，至少十五分鐘。所以，如果步行到巷口搭上校車，每趟超過三十分鐘，來回每天得花上一小時。六年累積下來，亦消耗當可觀的時間。

公小，我完全不考慮的原因，除了得自行開車接送之外，一星期有好幾天都只上半天課，孩子在幼兒園時已經整天都在校，我習慣了每天有一大段時間保留給自己，無法忍受上小學後反而得跟孩子相處時間那麼長，我不認為這有助於親子感情。也有人建議，讓孩子去安親班，不過，我徹底否決學校銜接安親班這個主意，我寧可孩子待在同個環境裡，容易掌握他的交友狀況。

有校車、距離近、上全天課、環境單純，誠實面對我對孩子學校的需求，再興便雀屏中選了。

天兒在大安區的蒙特梭利幼兒園讀到大班畢業，沒有提前從大班來再興卡位。兒子是考轉學考，插班進入一年級就讀的。低年級是他適應與蒙特梭利截然不同學風的陣痛期；中年級步上軌道，成績開始名列前茅；高年級大放異彩，校內校外比賽獎不完。日日月月年年，我陪在他身旁與他共度各種難關，一起學習，一起成長。

電梯來了，兒子回眸一笑，再度與我道別。

電梯吞沒了兒子的身影，我安心地關上家門，走入我的中島廚房，開始燒水煮咖啡。端著熱騰騰的黑咖啡，舒適地斜倚在客廳沙發上追劇，我的一天，如此輕鬆愉悅地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