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30|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舊文備份】再見到妳,我該說些什麼? (三)

    過完大二升大三的那個暑假,我選擇離職。我告訴自己這是為了未來考研究所的打算,我告訴其他助導我早就不爽主任很久了,我告訴和我搭配的導師家瑜,我好累、想休息,但我發現我沒辦法對妳說謊,所以我選擇逃避。
    我的皮膚再也無法找到完整的一塊,我的心臟再也沒有接受震盪的餘力,我再也沒辦法釋懷我就在妳身邊,卻似乎離妳好遠好遠;我趁著我們上班唯一沒有重疊的一天遞出了辭呈,繳出了吊牌,算清了薪水,像是逃跑似地走出了補習班大廳、摁下了電梯。
    電梯門一打開,裡面只有妳。妳今天要加班把學生的考卷改完。
    我想,命運會在什麼地方轉彎,是否有著一種冥冥之中的規律呢?在我剛剛經歷過一場敗得一蹋糊塗的追求之後,漫無目標的進了這間補習班打工,結果我遇見了妳,一個能讓我自戕到義無反顧的、並甘之如飴的人;在我最後終於決定放棄停留,決定放棄當前人生的唯一目標時,妳卻在這個時間點出現,急著問我、想要留我,我的掌心似乎開始長出新皮、似乎就可以拉住妳那似近時遠的衣訣。
    坐在下課時間有些亂紛紛的星巴克裡,我第一次覺得這家店的咖啡苦得真難喝。
    妳究竟是明知故問還是真的天真呢?睜著一雙大眼睛追問我離開的原因,我突然感覺到有些心酸。對,我答應過妳只要妳不先離職我就會一直做下去、我答應妳毫不隱瞞分享自己內心的感受,答應妳一直送妳下班後回家、答應妳收拾妳迷糊後的殘局。
    但妳有沒有想過,能夠給予妳這些答應的,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同事」可以負荷的呢?
    到了這個當口,我想應該已經沒有退路了吧?烽火早已鋪天蓋地,這個身分的壕溝很快就要淪陷,我只有提著槍衝出去狂殺一陣,就算勝算只有千萬分之一。
    『我很喜歡妳啊,蔣芯涵,妳真的都不知道嗎?』
    這句話恐怕是我短短22歲生命的告白史中最爛的代表作了吧?!一整個就不像視死如歸的戰士,而像自縛雙手走出壕溝的投降俘虜,跪得直挺挺等待處置。
    我忘記那一天我是怎麼回到家的,刷悠遊卡上捷運(還記得把嘴裡的口香糖吐掉)、穿過重重高中生的人潮(還記得讓位給一個老太太)、出新埔站還去書店買了本村上春樹的《聽風的歌》(好久以前就想買來看的)、上了公車(剛好有零錢所以沒有用悠遊卡)、回家之前還去幫母親買了蔥和蛋(「老闆娘今天妳的髮型真好看」),進房間後鎖上門。
    當我的意識再度連上線時,我已經側躺屈身在我幽暗房間裡的床上,枕頭上的淚漬已經變冷,夜已經深了、窗外下著綿綿秋雨。
    有多久沒哭了呢?兩年前了吧?!對一般正常的男人看來也許會嫌我軟弱,因為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對於我這個自詡為詩人的人看來,實在太久了,彷彿心已經完全死過一回一樣,而這一哭,讓我記得原來我還會心痛。
    在我說完那句話良久以後,久到恍如過了好幾世紀一般的時間長度後,妳用微微顫抖的語氣、驚慌的眼神跟我說:『對不起…』
    夠了!三個字就說明了一切了,我果然不是席維斯史特龍、一個人能幹掉一支軍隊,戰死沙場果然是我必然的宿命,從頭到尾只有我自己看不開;但我知道,我不是輸給他,也不是輸在自己的努力不夠,我只是輸給了「回憶」,輸給妳們曾經共有、建構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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