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機會

　　唐寧甚少用如此嚴肅的語氣，恐怕是真的跟實驗室有關，他知道我最在乎的，除了這個家庭，就是那個實驗室。

　　我開著車，沿路我看著東海岸，那裡曾經是一片汪洋大海，如今已經被沙丘吞噬，但人們對它的稱呼依然沒有改過，更多的是對它的紀念，然而我小時候有幸見過它原來的樣子，浪花拍打的岸邊總是站著一些海鳥，它們悠哉的站在岸邊的枝幹上，有一些閉上雙眼，就不怕下一秒被獵人捕捉，有一些則是靜靜的看著遠方，看著那座高山，每天如此，直到沙塵暴襲擊那天，他們也不曾離開過。

　　事實上，它們能感知風暴來臨前的預兆，據說動物都有這樣的本能，就連我，也有這樣的本能。

　　我知道此刻的寧靜，是短暫的，所以刻意再回家之前，在附近多繞了幾圈。

　　開門，唐寧一人坐在客廳，桌上還有一杯紅酒，一杯茶，紅酒是她的，而那杯綠茶，應該就是我的。

　　唐寧喝了口紅酒，接著說道。

　　「實驗室恐怕會被關閉，但這事，還沒有做最後決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等楊文明回來之後應該就會馬上召開董事會。」

　　唐寧知道我是個急性子，怕我沒耐心等她把前因後果仔細說一遍，她便直接用最簡短的話，把事情的結論告訴我，等我坐下之後，再把事情的全貌，說了一遍給我聽。

　　傲美嘉如此高調的辦了場記者會，不但成功引起群眾的注意，也讓公司以楊文明為首的傳統派有機可乘，他們那群人幾乎都是公司的老臣子，而且大部分都是歐陽龍母親的同事，可說是歐陽龍的長輩，按理說應該會特別關照歐陽龍，但打從他進入公司之後，便處處和歐陽龍為難。

　　楊文明認為歐陽龍不務正業，整天搞那些譁眾取寵的項目，穩賺不賠的則經營得漫不經心，也不懂是不是他眼光獨到，還是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他每次帶領的項目都為川康生技到來巨大的成功，使其企業競爭力和盈利上表現非常出色，讓股東們對他的大膽舉動都可以視而不見，甚至最後有部分股東和歐陽龍聯合成一個陣營，而在楊文明眼裡，這些人都是激進份子，恨不得馬上弄走他們。

　　這次，總算被他找到理由了。

　　「外面總是流傳，說傲美嘉即將取代川康生技，成為藍池州第一大的企業，那群人恐怕是公司的地位不保吧。」

　　「是要保住川康生技？還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這一點應該大家都很清楚，倘若有心保住川康生技，卻為何處處針對研究員呢！難道他以為公司就靠他們那幾張嘴能活下去嗎？」

　　「他們畢竟是資本家的後代，腦子裡想的東西固然有些不一樣。」

　　「對，真的不一樣，我研究了一輩子大腦，卻沒有對白痴的大腦進行過研究，不會理解白痴的大腦是怎麼運作的。」

　　唐寧笑了笑，我心情可是鬱悶得很。

　　在這個年代，大家心裡都很清楚，唯有企業獨大，才能處於不敗之地，但在這種內部惡意鬥爭的環境，別說開發出新的產品線，光是要在這種環境下存活下來，就已經很困難，大家儘量保持不做不錯的精神，除了我和歐陽龍，公司裡的其他研究員，基本上都相當低調，也從來不會主動提議要做什麼新項目，久而久之，我和歐陽龍就變成了新項目的發起者。

　　「你換個立場的話，或許能知道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換個立場，那他們什麼時候站在我們研究員的立場？」

　　「你別氣，不能冷靜下來的話，只會打亂自己的思緒。」

　　唐寧把茶遞給我，我喝了一口，情緒稍微平靜下來。

　　「那你說，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我花了十年的時間，除了記憶實境以外，其他項目雖然也有獲利，但對比總體上的數字，那簡直搬不上檯面，現在可好，楊文明執意認為，傲美嘉下一次要發布的產品，便是要建立在記憶實境下的產品，唐寧還說，這老頭手裡還有大量的佐證，表示他的猜測肯定沒錯，看來這次是有備而來。

　　「楊文明要出什麼主意，他在報告中沒有明言，但我聽說他的建議是，只要在傲美嘉發布前一刻，我們宣布關閉記憶實境服務，和其他傲美嘉依賴在川康生技下的所有服務，他們的產品馬上變成廢物。」

　　怎麼這和綠龜說的不謀而合，到底是誰把文件洩密給他，我連忙對唐寧說到。

　　「這根本是以本傷人啊！這是什麼方法！剛剛在內網裡就有人開始散播這個謠言，看來肯定是他們搞的鬼！」

　　乍聽之下，楊文明以打擊敵對公司為名，實際上卻是排除我們這些激進份子為實，他說要關閉的那些服務，幾乎涵蓋了我在這公司那麼多年的心血，這次我可被李勇浩害慘了！

　　在這之前，已有先例，楊文明那種老狐狸表面功夫從不少做，裝的一副仁義道德的樣子，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和我一起進來川康生技的，大約有五六十人，當中最為熟悉的，是同樣來自紅屋的兩人，司徒秀秀和滿多地，司徒秀秀後來也成為南部研究室的負責人，而滿多地，則是戰前基地的文明研究所負責人。他倆做的事情都有一個共同點，那都是需要投入大量資源，但並沒有實際產出的項目，儘管表面上他們好像在做著一些毫無意義的事，但事實上他們做的研究遠比賺錢來個更加意義深遠。

　　司徒秀秀她是極地領域的專家，在最南部，有片人類最後保留來下的最原始的土地，也是還沒被戰火洗禮過的淨土，她試圖研究出這片土地上是否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為何過去人們從不踏入這片白色的冰原，那片大陸在研究員的圈子裡還有另外一個稱呼——白色死亡沙丘，那麼多年來，幾乎沒有人可以從那裡平安歸來，而那些前往南方大陸的研究員遇到了什麼事情至今也無人知曉，漸漸地那片神秘的地帶成了研究員的禁忌之地，誰也不想靠近它，而司徒秀秀在進入川康生技後，成為了第一個從南方活著回來的研究員，司徒秀秀的聲望也因此響亮了整個研究圈，成為了一時的當紅偶像。

　　而滿多地則是機器設備專家，他熱愛那些銅鐵鋁瓦之類的東西，尤其是戰前的，他總有辦法把那些複雜的構造用簡而易懂的話解釋一遍，還可以還原和重置出一模一樣的戰前設備，但聯合政府已經嚴禁一些戰前設備的買賣，換句說，滿多地所研究的東西，基本上都不能在市面上流通，但機靈的他把那些設備的基礎理論還原後，再套用到新產品上，好一招借屍還魂，誰也不會知道表面上看起來簡單的物件內含了多複雜機械結構，他常常挺起他的大肚子說。

　　「你別小看這個！那些用起來越是簡單的東西，內含的結構就越是複雜。」

　　也許這就是機械師的命運，滿多地在這個以虛擬行業為主導的藍池州註定吃虧，即便才華洋溢如他們也逃不過被楊文明用盡手段逼走。

　　儘管李勇浩當年如此討厭歐陽龍，但這些年來，我看著他毫無條件的支持這些研究員，甚至還和楊文明那群人因此而鬧的勢不兩立，就算他確實做過一些不好的事，也不能夠否認他對科學的貢獻。

　　但如此龐大的支出，又一無所獲，難免引人非議，不久之前，滿多地和司徒秀秀已經先後離開。

　　這次終於要對我動手了。

　　我對唐寧說。

　　「就算楊文明有這樣的動議，也未必可以得到其他人的同意，畢竟我的項目還是最賺錢的啊！」

　　唐寧搖搖頭，她打開數據圖讓我看個明白。

　　「你看，那個老狐狸找人計算兩種決議的預測圖，一是保留你的實驗室和傲美嘉對抗到底；二是閹割掉和傲美嘉有關項目，以本傷人。」

　　「這是什麼結論，這當中一定有數據作假！」

　　但我嘴裡不承認，但心裏明白的很，確實如此，以川康生技那麼多年的經營，資源可說是傲美嘉的數十萬倍，我們就算關掉那些服務，大不了就是少賺一些，但這卻是傲美嘉的全部收益，只要斷糧斷水，即可不戰而勝。

　　我整個人當時真的陷入恐慌之中。

　　「我有辦法，你先別擔心。」

　　唐寧一句話猶如春雨，來的即時，再晚一點，我恐怕會暈過去。

　　唐寧說，只要我們能再做出一個連李勇浩也無法做出的東西，那隻老狐狸便找不到藉口關閉實驗室，反而，還可以趁機找回以前被迫離開的人回來。

　　我本以為是什麼辦法，誰不知道當媽的都是女人，我怎麼知道李勇浩那傢伙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他可是天才！

　　我把話往心裡吞，畢竟她也是出自好意，仔細想想，唐寧並不像是個隨便亂出主意的人，她肯定評估過各種情況，這可能⋯可能真的是最後的辦法了。

　　我當時思緒混亂，一時之間，也擠不出什麼話，唐寧看眼我心神不寧的樣子，說了幾句鼓勵的話，便給我一個獨處的空間。

　　我心裡不斷浮現唐寧那句話。

　　「連李勇浩也無法完成的事⋯無法完成的事⋯」

　　我突然靈光一閃，我想我知道要做什麼了。

　　隔天回到實驗室，我馬上找了李炫風和黛安娜進來，說明了一下我們目前的狀況和可能發生的事，這事情，必須要他們兩個人的協助，才有可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