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SARS的時候—實情和想像

2003年SARS的時候，我在圖書館的讀者部門工作，除了辦公室的工作外，要到櫃台輪班，提供諮詢和各種服務；要在書架間穿梭，為讀者找資料、整理圖書，書架間有讀者來來去去。

我們都戴口罩，每天圖書館的大門口有3位同事輪班，一個檢查證件（只限本校的進來，外校的請他們用館際合作申請資料），一個量體溫，另外一個在他們的雙手上噴酒精；清潔人員每幾個小時，就用稀釋過的漂白水擦電梯按鈕、樓梯扶手等；開會儘量避免，用電話講。當時學校已經有3個地方淪陷，第一個是某實驗室，有接觸的學生、技工等隔離在水源校區，聽說有老師從某地回來，自動在家隔離。

醫學院圖書館的做法是，分2班上班，一半人上班，另一半的人強迫休假在家，免得有人發燒時全部不能上班，就不能開館了。我們總館的說法是，只要有同仁發燒就要閉館。

——以上是當時的實情。

——當時我在想

我的肺部、氣管不好，如果染上的話，一定會死掉，我死掉沒關係，日子過得很痛苦，我本來也不想活了，可是已經寫好大網的故事跟著死掉的話，很可惜，所以趕快開始寫。

2個大孩子已經離家唸大學了，只剩老三在家，他爸爸會接送他上下學。我下班回家照常煮飯，吃過飯後，叫他們離我遠一點，別被我傳染了，如果我身上有病毒的話。孩子自己唸書，我待在自己的房間寫小說。

當時我打算，如果閉館，需要有人在館內值班的話，我自願留在館內，一方面不想回家，想單獨住，另外主要是要寫小說。我隨時可能離家出走，辦公室和家裏都有準備一包備用品，辧公室裏有睡袋，員工休息室有浴室、電鍋、烤箱，在館內生活不成問題，只要有人幫我送便當、送菜就可以了。

前天在想寫這篇文章時才想到，

——之前沒想過的幾件事：

１．保全人員會留下來嗎？平時有一位保全人員坐在員工入口處，管制出入、收發公文、巡視全館等，如果閉館的話，他會留下來嗎？我之前想的是，只有我一個人——對了，24小時自習室照常開放，他可以管自習室，將他的座位改到地下室去，樓上都關門了，也不用巡視，不會有什麼安全的問題。

２．閉館後會全館消毒嗎？消毒完是不是沒事了？還會繼續閉館嗎？

３．有預計要閉多久嗎？

４．我要做「館際合作」的業務嗎？疫情開始後外校人員不能入館，需要資料的話，請他們申請館際合作。現在閉館了，要不要繼續提供服務呢？在電腦上讀取申請案件（或是接收紙本申請書，表示郵件照常接收），查館藏目錄，有的話，去書架上拿下來，複印要的頁數，訂好，算錢，寄出。這項業務以前有做過，我會做。——再想想，人家都怕館內的病毒傳播出去，寄出去的資料，有人敢碰嗎？這項應該不用做。（或是用網路傳？我就不知道後來他們有沒改用傳的了。）

——以下是我的想像

某一天，確認有同事發燒，我們得到消息，在當天晚上10點閉館後，第二天開始不開館，我立即向館長室表明我自願留守，如果需要有館員留守的話，第一個被質疑的問題是：「妳是女生耶！」

這我已經有準備，回答：「女生怎麼樣嗎？」

對方愣了一下，回我：「喔！沒有。」

各主管開會，商討各種緊急措施，包括徵求自願留守者，最後沒有人報名，就是我。

在他們開會期間，我已經開始列清單了，想好要回家拿的東西，並先跟先生說一下，也告知3個小孩。

一天之中他們開了幾次會，最後一次要我參加，將所有的決議聽一遍。

然後照著他們列出來的工作需知，到各單位，各空間去認識一下需要處理、照顧的事情。

5點下班後，我回家，收拾東西，在10點閉館前再回到圖書館。晚班的人照常關燈、關門，我跟他們說再見，回到我的辦公室睡覺。

第二天，我一樣8點上班，將該巡視的地方巡一遍，就坐在我的辦公室內，

１．看BBS官網上，有沒有人貼文，問問題，可以回答的回答，不能回答的，其他單位人員會在家裏看，回覆；

２．接電話，將總機的電話轉到我的分機上。每天館長會打電話來關心，其他單位的主任或承辦人會來打招呼，或交待事情；

３．大部份時間，我都坐在我的電腦前寫小說。累了，就起來走一走，伸展一下手腳，走到窗戶前面，看看外面的花草樹，還有天上的雲。想運動的話也可以，走路、跑步、跳舞都沒問題；

４．吃飯時間到，走到固定的窗（或門）口，接送來的便當。吃完的便當盒冰在冰箱裏；

５．下午5點下班，不接電話，有事可以打我的手機，隨時都可以用MSN、email聯絡；到浴室洗澡，用手洗衣服，晾在室內；想睡就打開睡袋，舖在地毯上，關燈睡覺。

總之，沈浸在我的小說情境裏，我的腦袋裏話很多，不用思考，只要坐下來，就能開始寫，不過一天也不能寫太久，其他時間做什麼呢？看書？不，我在寫小說的時候不看書，免得干擾思緒，除非查資料，對了，需要查資料，就上午寫，下午查資料，我的小說背景在古代，有很多時、地，還有歷史背景的資料需要查。

除此之外，就是休息的時候，在做什麼呢？獨處，和自己相處，我夢寐以求的獨居終於實現了，沒有別人，只有自己，不用回家和不講話的室友相處，不用做家事，不用當媽媽，讓他實際當爸爸，親自過一下自己處理生活大小事的經歷。自從結婚，尤其有了孩子後，好像沒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老是要為他人做事，任何人都可以輕易闖進我的領域內，我很討厭，但不知道可以怎麼做？這一來，我可以自己一個人，一個人在辦公室裏，不用講話，不用應付他人，不用做不是我造成的家事，留守萬歲！

——以上是我的想像，只是沒有實現

事實是，沒有閉館，SARS很快過去，我和周圍的人都安全度過，（其實事後有同事說，她有發燒，每天晚上去診所打針，照常來上班—為什麼不休假呢？連休假都不敢嗎？還好她不是SARS，如果是的話，大家不就慘了？）我繼續利用晚上和假日的時間寫小說，到十二月底，寫成了20萬字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