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號,房地合一稅2.0正式上路。回想從今年起三月囤房稅、房地合一稅2.0吵得沸沸揚揚,緊接著央行出手抑制貸款成數,政府針對居住政策的動作,被各大媒體聳動的稱為「史上最大打房行動」、「殺手鐧」,大家好像開始可以活得有點希望;四月底的租房新聞立刻打了兩巴掌,頂樓加蓋廁所半露天,房東、房仲業者講得頭頭是道,感覺這個價格再合理不過。
很顯然,房價不會突然對折、薪資不會突然飆升、租屋品質也不會突然大幅改善。
藍朗這首〈住在島嶼上〉收在個人詩集《我要和你一起腐爛》,寫的是香港的劏(讀音「湯」)房、鳥籠房、棺材房的租屋悲歌。身在台灣,讀來卻如此真實、如此恐怖...
藍朗〈住在島嶼上〉
住在島嶼上 / 但你不是島嶼的主人 / 像奔馬受著鞭子的操控 / 遊戲的評判是他們 / 你讀書、做牛做馬 / 動用畢生積蓄與機會 / 玩大富翁,感受命運 / 他們或留你一間小屋 / 教你感受世界的狹小 / 教你認識市場的自由
「住在島嶼上 / 但你不是島嶼的主人」詩一開頭就打破想像:原本以為居住者=主人=主宰者,事實上並非如此,居住者變成了被控制的角色,只能「像奔馬」被操控。被誰操控呢?作者說是「他們」,因為他們是「遊戲的評判」,「他們」可以看狀況(「或」)「留你一間小屋」、「教你感受世界的狹小」、「教你認識市場的自由」。
「他們」是誰呢?作者很巧妙的透過大富翁寫社會現狀,也間接告訴讀者「他們」是誰。我們現在所熟悉的大富翁是體現了資本主義的脈絡所訂立的規則,透過置產取得過路費,看起來每個人都可以進場梭哈,能不能贏都靠命運,好像非常自由;對應到現實社會,表面上不論是讀書、工作、順應機會或俯首命運,都是自由的選擇,然而實際上命運的構成建立在「他們」手中,因為他們決定了遊戲如何進行,而我們只能受限於「他們」的遊戲中,依「他們」的規則過活。
「他們」是這場遊戲的既得利益者:以不動產開發/持有為核心的既得利益者。他們擁有不動產,得到金錢,透過金錢取得權力、影響權力,進一步為自己量身打造可以繼續獲利的規則。貧者越貧、富者越富,惟機會作為可能翻轉的變數。
自由市場其實並不自由。
假如你的錢還不夠 / 可與伴侶一起抵押靈魂 / 租用如停屍間的小方格 / 不用多費心神 / 你們就可擁有 / 一間美麗的酒店 / 喝杯水,玩玩燈 / 學習突破人體極限 / 把身體蜷曲成最細的蛇 / 甚至是一條最純潔的蛇 / 學習不再控訴 / 在這塊福地上 / 你是絕對有自由 / 繼續覓食繼續玩樂 / 這是他們絕對同意的事
以「大富翁」進行書寫的巧妙之處,是遊戲中透過「買房致富」所呼應的香港住房現象、「停屍間的小方格」更直接對應著俗稱棺材房的容身空間。香港的房地產市場掌握在政府與幾個大建商手中,使不動產的供需長期失去平衡,狹小的籠屋、棺材房成為多數無法負擔買房貸款、房租能力弱的香港人選擇。相對於已經取得不動產並打算連本帶利賺回來的房東們努力分割出更小的空間,無法加入擁房一族的玩家,只能「抵押靈魂」當個租屋人,卑微地縮起身體,「把身體蜷曲成最細的蛇」。不僅如此,還「甚至是一條最純潔的蛇」,因為「純潔」代表著沒有不滿,完全服膺於現況、不再挑戰規則,正是既得利益者想看到的。
「在這塊福地上/你是絕對有自由/繼續覓食繼續玩樂」是詩中最有力也最強烈的反諷。光鮮亮麗的金錢世界中,只要夠純潔的不懂反抗,經過「他們的同意」,這裡是每個人都可以「揮霍」的「福地」。然而,究竟有多少人能在這塊福地生存下去呢?
台灣與香港的現象相似:擁有房子的人透過房子賺更多「不稅」或「少稅」之財,沒有房子的人則拼命地想盡辦法買房子;執政者嚷著居住正義,可是一方面怕得罪擁房者,一方面又將房地產視為產業火車頭,不敢真正打下手。人民睡臥於豪宅前的無殼蝸牛運動還歷歷在目,房價要跌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務,辛苦存了大半輩子的錢,卻連一間廁所都買不起。
民主自由的台灣島,人民真的是島嶼的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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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文刊載於Facebook粉絲專頁 詩·聲·字 2018.02.04貼文,2021.04重新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