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遊學首爾。之三：追星是門好生意

時間：2016年4月

曾經聽聞韓國沒有什麼珍稀的自然資源，能一躍成為亞洲四小龍，靠得是人才和胼手胝足的勤奮與犧牲，締造出「漢江奇蹟」。韓國娛樂產業也有相應的蓬勃發展，九十年代發展偶像團體，並不遺餘力地往海外推廣，成為第一波「韓流」。受益於網路媒體的發展，被稱為「K-pop」的韓國流行歌曲漸漸傳播到全世界，粉絲不分國界。韓國影劇和綜藝的題材走向多元化，製作更趨精緻化，漸漸成為其他國家的取經對象。 事實上現在會來學習韓文的年輕人十之八九都受到韓流的影響，當然我也不例外。只是和同學相比，我對正流行的人事物不太感興趣，都快要被排除在年輕人之外了。太可惜了，我都來到韓國娛樂圈的大本營了，因此我決定要以自己的風格追星。

最初階的追星方式就是場景巡禮。 在首爾隨便都能走到拍攝場景，甚至漫無目的街頭散步也能撞見拍攝。雖然我韓劇看的不多，走著走著仍能發現拍攝痕跡，我每天上課必經小巷裡藏著一間炸雞店，正是《聽見你的聲音》的拍攝地。四姐告訴我，通常是因為生意不好才有餘力出借場地供劇組拍攝，所以那種店通常不好吃。

成均館大學歷史悠久，校景美麗，光是我在這裡的短短兩個月時光，成均館大學及鄰近的大學路已經拍攝過《Running Man》、偶像畫報攝影及《嘻哈民族》最後一場競演。同學們消息迅速、討論熱烈，亮出與藝人的合照，臉上滿溢滿足之情。冷眼旁觀的我羨慕那股追星的熱忱，為自己無法衝動投入感到可惜。

我是《無限挑戰》的忠實觀眾，這次為了90年代解散的偶像團體水晶男孩辦合體舞台，開放觀眾免費參與。我正在上課，盤算著下課衝去應該來得及。我曾經把參加《無限挑戰》活動列為來韓國要完成的目標之一，只是考慮搭車回來可能已經三更半夜，加上未完成的口頭報告作業，最後我選擇待在房裡過我的日常。

某日課堂上，同學們的新話題是《Running Man》在馬羅尼埃公園拍攝的追擊戰。成均館大學旁的大學路聚集很多劇場及劇團，線上許多活躍中的知名演員都是從大學路發跡的，甚至成名後依舊會回到大學路參與話劇演出。本次《Running Man》便是以此為主題，邀請大學路出身的演員參與追擊戰，我現在正喜歡的《信號》主角趙震雄也參與了節目。我正專心在課堂上，聽到同學熱烈討論並沒有特別在意，事後才知道原來我現在最喜歡的演員離我這麼近，不禁扼腕。

我為此深深反省，我應該堅守原則：「要做日後不會後悔的選擇」，下判斷時要衡量「哪一個更難得」。我失去了人生中可以無限回顧的歷史性時刻，也沒有做到我當初想要做的事，更慘的是，課業上的表現也沒有因為多讀一晚書而變得更優秀。你以為理性是成熟慎重的表現，但有時衝動的火花可以製造出意外的光彩炫爛。

於是我決定要主動出擊。 我知道有些韓國節目開放觀眾參與，當背景觀眾便成為我的目標之一。通常音樂表演性質的節目報名相當熱烈，像新曲排行的《音樂銀行》、《人氣歌謠》，回顧時代金曲的《Sugar man》，不但可以直擊偶像本尊，還可以看到現場表演，直接為自己支持的偶像歡呼。我打開《Sugar man》的申請網頁，確認時間可以配合後點擊送出，又巡看其他網頁還有沒有可以申請的節目。

在電視台網站上逛了逛，填好了介紹奇人異事的《Star King》觀眾名額，也順便申請了搞笑短劇《尋笑人》的現場觀眾名額。填了一堆報名表單，最後只收到《尋笑人》的電話錄取通知。掛上電視台打來的確認電話後，我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有機會可以窺見韓國演藝世界，興奮不已。

周二下課後隨便填填肚子，和阿如立刻跳上公車前往位在登村洞的SBS電視台。我們估多了交通時間，早早到了登村洞SBS的攝影棚外。登村洞完全不像首爾，平靜的下午街道只見車不見人，難得乾淨的藍天掛著潔白的雲朵，擁有都市少見的悠閒。我們看見表演者聚在電視台旁的咖啡廳前抽煙聊天，小品表演中扮醜吐嘈搞笑的前輩一臉正經地坐著吞雲吐霧，不抽煙的後輩則拿著咖啡站著放空。

韓國喜劇演員是一門需要考試的專業，為了進入電視台的窄門，須在一年一次公開招募裡拿出看家本領，才能在眾多競爭者中獲得一紙合約。除此之外，還得爭取固定演出，成功打開知名度才是穩定收入之道。他們日以繼夜的想段子、排練，只求每周短短的十分鐘表演內讓觀眾發笑。成功的喜劇演員可以轉型成主持人、演員，如知名主持人劉在錫、朴明洙、李壽根都是電視台公開招募的喜劇演員出身。但這個舞台也是殘酷的，若是沒有得到觀眾青睞，喪失了這十分鐘的亮相機會，沒有收入渡日的例子也不在少數。咖啡廳前看似輕鬆的姿態，實際上充斥一種上戰場前的緊張感。

聚在電視台門口的民眾越來越多，每個人掛著笑容嘰嘰喳喳，領完號碼牌後在工作人員引領下魚貫入場。製作人忙碌地穿梭全場，檢查畫面、舞台、攝影機等，還不斷叮嚀觀眾手機靜音、要給表演者熱情的反應，還不忘提醒女性觀眾記得補妝供攝影大哥抓拍表情。我和阿如坐在攝影區座位的最後一排，大陣仗的攝影機就架在我們身後，攝影棚裡似乎沒有冷氣，不斷放著乾冰冷卻因強烈照明而升溫的舞台。我瞪著眼捕捉每個細節，想牢牢記住第一次進到電視台的雀躍心情。

待大家入座完畢，喜劇演員金正煥出場帶大家玩簡單的團康活動，再請情侶觀眾上台炒熱氣氛後，趁著熱情未歇，節目終於可以正式開始了。老牌節目《尋笑人》由數個小品串連而成，已有十年歷史，對手節目是KBS的《搞笑演唱會》。近年崛起的《SNL Korea》是韓版《周末夜現場》，不受公營台的自我審查限制，開玩笑的尺度更大，又因為常有偶像客串，在社群之間蔚為話題性，深深威脅到兩個老牌喜劇節目。

參與《尋笑人》之前我和阿如已先惡補了幾篇集數，當熟悉的角色出現在面前時頓時倍覺親切，也能順利接上短劇設計的流行語笑點，是一次愉快的觀賞經驗。今日表演的喜劇演員們再次出場謝幕，在歡快的音樂聲、掌聲及歡呼中一邊跳舞一邊向觀眾行禮。我感受到他們對掌聲的渴求，憑著這些掌聲又可以撐下辛苦的一週了。

過了一兩周，我和阿如坐著電視台的遊覽車來到仁川的三山世界體育館。 我們在《尋笑人》門外等待入場時，工作人員問我們想不想參加別的節目，然後我們就莫名奇妙地來到仁川。我們一直以為要參加的是《人氣歌謠》之類的排行榜節目，結果到了現場才知道是競演節目《K-pop star 5》總冠軍賽直播。

工作人員發給我們氣泡水和螢光棒，引領我們到二樓最上方的位置就座。偌大的體育館場地已經做好舞台設置，架設著比室內攝影棚更大台的攝影機，上方垂掛著吊臂攝影機，室內涼快的空調冷氣也很給力。此時燈光控制正在做著最後檢查，舞台映照著華麗七彩的光影。欣賞完華麗的舞台設置，我把眼神飄向站在附近身著貼身西裝的帥哥保鑣，高大的他不時按著耳機，用目光掃射周邊環境。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很醒目，舉手投足帶有一種「我是明星」的自信感。

莫名奇妙來到這裡的我和阿如並不認識比賽歌手和助演陣容，倒是對評審很熟悉。有JYP娛樂的社長朴軫永(JYP)、YG娛樂社長楊賢碩、出產創作歌手的經紀公司Antenna代表柳熙烈。這三位都是藝人出身，JYP仍不定時出專輯，柳熙烈則主持帶狀節目《柳熙烈的寫生簿》、《Sugar Man》等。 我和阿如把總冠軍賽當作一般表演看，一路看到結束，結果我臨時決定支持的自創曲歌手沒有贏得比賽。我聳了聳肩，總決賽還要贈票才有觀眾來看，獲得冠軍與否對未來星途應該沒有太大影響才是。工作人員問我們還想不想參加其他節目，我和阿如對望一眼，搖頭婉拒了。

儘管永遠都有新星，後浪推著前浪，追星仍是筆好生意。 韓流威力帶動週邊商品，收視群眾對韓國流行風格的接受度大增，那些有意或無意置入的韓國文化全變成可觀的商機，帶動來韓遊客量增加及流行時尚業的成長。 於是，東大門的舊城牆帶著人們從朝鮮穿越到現世，領著人們前往數間座落在東大門城門附近的批發大樓。追求時尚的國外旅客在賣場及美食名店之間穿梭，這是白天的風景；入夜之後，燈光通明的服飾賣場及戶外攤販揭開不夜城的序幕，批客拿著整理好的購買清單，一間間按圖索驥，採集的商品最快隔天就可以上飛機飛到客戶所在的國家。這種小成本、門檻低的追星經濟建立在交通便利和發達的網路，亦開始影響到鄰近國家的流行文化。

「想和宋慧喬一樣」「想和全智賢一樣」，最新流行的韓國妝容很好辨認，是一張白臉蛋配上血紅唇色的吸血鬼式美學。有句韓國玩笑話是這麼說的：「時尚的完成在於臉」，好不好看，說穿了是臉的問題。然而不管在韓國還是台灣，路上越來越多女孩點上烈艷紅唇，看久了，倒也見怪不怪了。

追星族J得知我要來韓國住上一陣子，她有朋友跑韓國代購，問我有沒有興趣幫忙。我抱持著對這個產業的好奇心，哪怕賺不了幾個錢，便先口頭應允了。 我拿到外國人登錄證之後，幫忙代購的邀約才出現。我的老闆是一對小情侶，一個剛當完替代役，一個還在念碩班，每個月至少飛來韓國一兩次。他們飛來韓國的頻率很高，大部分訂單都可以自行消化，只是有時候沒搭上店家促銷的時間，便希望我可以幫他們先網購買下。

在韓國網購其實也沒那麼輕鬆，線上金融的謹慎程度是在台灣連信用卡都很少刷的我無法想像的。為了線上付款得先載好保安和付款的專用軟體，再以電子身份憑證通過一道道身份驗證才能成功付款。就算我有外國人登錄證號碼還不見得能順利進行，要是付款軟體和我的電腦環境不相容，換四五種瀏覽器重新下單都不一定能跳到付款頁面，光在購物網站裡團團轉就能花上我一個多小時。事情真不是憨人想得這麼簡單。

在我努力跟韓國購物網站搏鬥的這段時間，我那極其窄小的房間開始出現化妝品、衣服、包包、香氛蠟燭的包裹，甚至還買過十幾雙拖鞋！管理員姊姊一開始還會打電話通知我有包裹，久了就只寫在白板上公告，讓我看到白板後自己取件。

我傳訊問小情侶老闆，台灣人到底有什麼毛病，連韓國拖鞋也要買？東西是中國製就算了，連樣式也是普通到不行呀！小老闆回給我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符號，告訴我客人指定要買，代購使命必達就是了。看來這驚人的追星效應和追星經濟，我可以在韓國的這段時間好好領會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