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傳(六十二)無聲戰役

檮杌天穹就是一個，他無意間帶了一隻黑兜帽裡的疫厲精魂回到荒原大學裡。

因為某些堅持，檮杌天穹除非不得已、否則到哪兒都穿著他那一身彬彬有禮的三件式米白色亞麻西裝、外加擦得鋥亮的皮鞋。在荒原合議會的宴會廳裡，就算行使決選權而交出法力、甚至後來被疫厲的黑霧圍繞、在他最虛弱的時候，他依然努力維持著這紳士的形象。

穿著得體是件好事，但是穿上皮鞋，會讓神獸的腳底感知薄弱。一般情況下，這也不是甚麼大問題，以檮杌的神獸之能、想藉著侵犯腳底來突襲他，根本不可能！所以這小小的漏洞就被忽略了。當青龍王祭出「龍吐珠」之時，疫厲無形立刻拋下黑兜帽罩袍，尋找躲避之處。在它眼前，一雙鋥亮的皮鞋成了最好的掩護，毫不猶豫的，它直接附在那皮鞋底部、鞋跟前面的足弓凹槽中，不但安然躲過了龍珠的死亡光線，還被穿著皮鞋的雙腳帶離合議會，進入荒原大學教授研究室裡。

接下來短短一星期時間，荒原大學就成了疫厲輸出的大本營，當許多學生覺得全身無力、請假回家看病之後，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就跟著侵入了荒原大大小小名門貴族的家裡。

「附身腳底、躲避追殺」這個主意，是疫厲無相想出來的。早在他們準備入侵合議會之前，就已經先沙盤推演過了。當時就有鬼面蝨小頭目提出：如果青龍願意祭出龍吐珠，在龍珠無所遁形的光照之下，疫厲們勢必全軍覆沒！

為了破解這個死結，無相想到了，藏在唯一保證照不到光的地方___就是眾獸類的腳底。

如果大家都以原形現身，腳底的感知會非常敏銳，附著的難度自然很高；但是在那衣香鬢影的宴會場合，變身人類、穿著正式的神獸必定很多；只要鎖定那些穿了鞋子的腳底，自然就能順利附著上去。

所以，在青龍準備吐出龍珠之前，疫厲們也發現了徵兆，許多小頭目和三個疫厲精魂___無象、無色和無形，都各自找了「順眼方便」的鞋底，附了上去。所以，就算龍珠之光殺死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疫厲，它們想捲土重來，依然易如反掌。

歸結起來，這次疫厲族傾巢而出攻佔荒原合議會，如果能成功控制神獸們，當然最好；如果被龍珠之光掃射，也能趁神獸們回去棲地時，擴散自家族群。總之，不管結果如何，疫厲們都能得到發展的機會。

跟著饕餮青銅的左右腳，一同回到羅布泊的無相和無色，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饕餮一族並不繁盛，因為太過愛吃，食量又大，所以無法群居___雖然這一族的棲地在羅布泊，但是綿延數百公里的沙漠鹽湖崇山峻嶺，都算是他們的地盤。在饕餮的地盤上，要找到活的生物，更是不容易。找不到機會轉附在其他動物身上的無相和無色，就這麼跟著鞋子，進了饕餮青銅的地洞裡。

饕餮青銅脫下一身肥宅男的休閒服、掛起那雙已經被他的體重壓得變形的休閒鞋，恢復原形，成了一隻更加龐大的無頭大嘴獸，舒服地坐進了他的寶座。

當他躺臥下來的那一瞬間，他舒服得長嘆一聲，兩腳架在面前的小茶几上，滿意地用兩隻觸角上的小眼睛四面掃視了一遭。

「唉！還是回家自在。但是，這一趟出門吃得真是過癮，就這三天三夜的一頓神獸大餐、我可以撐上六十年不吃東西了。」饕餮青銅似乎在自言自語著，但他語氣一轉，對著掛在牆角、離地小腿高的那雙鞋子，嚴厲說道：「再不出來，你爺爺我就真的用結界封死你們！」

一道氣旋準確地打在鞋底上，激起鞋底的泥沙簌簌落下，兩個勉強維持住稀疏人形輪廓的黑影出現在饕餮面前。

「不簡單啊，你竟然發現了我們。」無色說道。

「但是你應該第一時間就把整雙鞋子設結界封起來，既然讓我們出來了，你就很難再逮到我們。」無相補充著。

就在兩個疫厲精魂要消散離開時，驀的一聲大喝響起：「站住，誰准你們走了？」

與此同時，一道強大的法力當頭罩下，無色和無相被困在兩個透明泡泡裡，無法繼續變形擴散。

「別掙扎了，那是我的口水泡泡，專門對付你們這些疫厲的。相不相信，就算現在我一口把你們吞下去，進到了肚子裡、我的口水一樣能讓你們動彈不得，你們最後還是只能被我消化掉。」饕餮青銅咧開大嘴、露出森森白牙，得意的說。

「你若吞下我，我一定讓細菌、病毒攻佔你的大腦、癱瘓你的四肢，讓你嘔吐發燒拉肚子，恨不得跪下來求我離開。」無色憤恨的說。

「那就來試試看囉！反正有兩隻疫厲，我留一隻就好。」饕餮青銅蠻不在乎的回答，他的粗豪爪子輕輕一揮，包著無色的透明泡泡輕飄飄地向前移動，竟然對著饕餮青銅的大嘴送了過來。

「慢著！饕餮，我們再談一談。」無相立即發話，阻止饕餮青銅。畢竟，無色若是被他吃了，保不定真的逃不出他的肚腸，那不就糟了？

「這裡總算有個有聰明的傢伙，還算不錯。」饕餮青銅慢悠悠的回應，但是幸好透明泡泡已經停了下來，距離饕餮的大嘴不到一尺距離，饕餮一個起身就能吞了它。

「你想談什麼？」饕餮青銅打了個嗝，噴出積在肚子裡的氣體，一陣腥臭味立即充滿了洞穴，兩個懸空的泡泡隨著那個嗝微微震盪了幾下，幸好兩隻疫厲被包在透明泡泡裡，聞不到味道；否則無色大概又會開始跳腳了。

「你想要什麼？」無相發話了。

「問我？倒不如說，發起這場動亂、你們想要什麼？」饕餮青銅看起來只有肚子沒有頭腦、但是情勢卻分得很清楚。

「我們要掌控世界。」無相說道。

「在地球上，你們早已是絕對的多數，難道這樣還不夠？」饕餮挪了挪大屁股，長指甲抓起一隻躲在屁股裡的鬼面蝨，直接捏死。

「絕對多數又如何？我們只是被大家忽略、被踩在腳底，從來有沒有哪一個世界承認我們；你們甚至還有一句俗語：『跟捏死一隻臭蟲一樣容易』，用來形容最簡單方便的事。在你們的眼中，我們這些「蟲」字輩，活該就是被屠殺消滅的。荒原是如此、人間也是如此，天界和地府更是如此！」無相眼看著那隻鬼面蝨用高頻哀叫著，卻無法衝破泡泡去幫它，只能激動的慷慨陳詞。

「你們本來就是小東西，要怎麼讓大家重視？就鬧幾場瘟疫出來？」饕餮青銅舔舔爪子，吞掉鬼面蝨的殘骸，不經意的說。

「我們有我們的計畫，隨你怎麼說，我們只要還剩下一隻蟲，就會照著計劃前進！」無色忍不住插嘴，這隻饕餮，太討厭了，她掙扎了這麼久，透明泡泡愈來愈混濁，愈來愈黏膩，真的會把她給活埋了。

「小姑娘脾氣不要這麼大，我才要跟你的男朋友談條件耶！」饕餮黃豆般的小眼睛放出銳利的光，掃了一眼慢慢轉成乳白色的口水泡泡，語帶揶揄地說。

「你！他才不是甚麼男朋友，他是我師兄！」無色跺跺腳，一屁股坐了下來，倒是真的安分不敢亂動了，因為她連跺腳的時候，都牽連起了黏膩的絲線，一絲絲緊扣住她身軀的每個點，真有點兒可怕。

「饕餮你把我們拘著、卻不果斷處置我們，一定也有想法。說吧，你想要什麼？」無相直接挑明了談判，他知道，這是他們活下來的唯一機會了；只要能活下來，疫厲就能繼續壯大，所以，只要饕餮的條件不太離譜，無相都準備先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