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問我能不能替疫情卜卦,問的是三級警戒何時能夠解除,他擲出一個震為雷、無變爻,先說結論:這代表,當下狀況會維持至少三個月。
震卦的意象是打雷,情境概述是驚大於險,無變爻代表短時間(通常是三到六個月)內沒有明顯變化。為了好玩加確認(其實按規矩一事是不能二卜的),我自己也擲了一下,結果是個山火賁(卦面意思是為了做某事而裝飾打點),也無變卦,難道是對應到全新名詞「校正回歸」?
可能不少人會有興趣,所以我稍微說明一下卜卦的規則:心中默念要問的問題(選項越明確越好),拿三個硬幣擲六次,把正反組合(譬如「三正」或「一正二反」)按順序記錄下來,就完成了。如果你只想聽結果,把這個紀錄交給懂易經的人解釋就可以了。
比較繁瑣的判讀規則是:易經共有六十四卦,每卦六爻,每個卦、每個爻都有一句判語(譬如「飛龍在天利見大人」),用以斷定吉凶禍福。拿三個硬幣擲六次,六組正反結果會形成六爻,二正或三正為陽爻、二反或三反會形成陰爻,它們共同組成本卦,本卦代表當下的情況;「三正」或「三反」是所謂變爻,由於物極必反,陰會轉陽、陽會轉陰,所以有變爻就會重新變成一個新的卦,稱為變卦,變爻代表事情即將轉變的方向。
許多人把易經當成算命法,這可能是因為它具有相當的隨機性質,傅佩榮老師稱之為「有意義的偶然」,但我認為易經不蘊含有命定成分,它可以純粹是一套思維工具。
簡而言之,如果你遇到任何事都先對情境有個主要描述,然後問權力大的人會怎麼做、權力小的人會怎麼做、他們會怎麼競爭或合作,加上經驗與知識的輔助,你對事情的理解與預測就不至於太過偏差。為什麼我會這麼認為?
首先,從易經的形成史來看,據說現有的卦爻辭(用以預測事情走向的判語)是周文王被紂王關起來沒事幹時寫的。所以這些判語基本上是來自於周文王的政治思維、時事認知與生活經驗,也就因為如此,這套思維工具最適合用在政治或職場上,或說任何有權力分配、競爭與合作的情境。
所以每次有人問感情,我都會先打預防針,說易經裡涉及男女關係的卦爻辭很少,我只能卜到什麼說什麼。
其次,從六十四卦、每卦六爻的結構來看,每一個卦都可以說是周文王曾經遭遇或預測的政治情境,而六爻則有六種權力位階、六階段事情走向等兩種解讀方向。
雖然有判語,但它們都很簡短,有些還不太容易斷定真意(北京大學曾有一位著名學者說,易經原文有95%弄不懂),所以在具體解讀上,個人的經驗與知識的影響往往更大。
事實上,所謂的「老生常談」一語,就出自三國時代的神卜管輅。人家抱怨他卜出來講的話都是一些聽到爛的東西,他說「老生見其不生,常談見其不談」,後來問他話的那兩位都被抄家滅族了。從這個角度來看,易經可有避免偏見與慾望主導的作用,倒不一定是預測命運。
還有就是,如果把易經看成命運解讀器,那就必然遭遇命運能否改變的問題。傳統上都說命運可改變、可應對,那其實就允許了卜不準的可能;但如果把它看成分析事情的思維工具,用以預測、推斷事情的大趨勢,這就根本沒有命運是否預先註定的問題,也化解了自我實現悖論(就是你跟著算命結果行動才使得算命結果最終成真,而非算命結果預先被決定)。我個人認為,易經解讀的義理派本來就是這種觀點,只是更偏個人道德修養一點。
當然,也有人會透過自然事物(天地水火風雷山澤)、關鍵數字(一二三四五六)或家庭關係(長男長女少男少女之類的)等,來做為更進一步的分析指引,但我個人不太會這麼做。
我認為這本質上是一種類比,倒不是說我反對類比,而是這得用熟悉事物來解釋陌生事物才能發揮真正意義,而現代人已不太熟悉這套類比意象,所以我覺得類比不見得必要。
這其實也反映出,我認為卜卦有很強的心理學或認知科學基礎,而其效果多少隨文化元素而異。在此我不是要特別吹捧易經,人類文明發展到現在,已有許多更專精更好用的思維工具出現(譬如SWOT或九型人格),易經的確因應中國傳統而形成了一套術語與價值觀體系,但它和現代社會注定有所落差。如果想要老梗新用,反而應當先熟悉現代的幾種分析架構才對。
但要說易經毫無神祕成分嗎?我覺得也不是。先不論坊間哪些人哪些書把易經吹得多神,我自己就遇過一些純理性不能很好解釋的狀況,譬如以前我和妻子各自擲柯文哲、連勝文誰會選贏,居然卜出同一個變卦(水火既濟,代表兩股互斥力量很好地共容),這機率實在是很低。
另外就是我替別人卜卦,都盡量給出明確預測,目前證明完全錯誤的只有1次,雖然有時可能是不準但別人不好意思講...(先說了我不卜股市漲跌或球賽輸贏,理由是那根本無法對應到卦爻辭的結構)
說到底,卜卦也就是為了好玩,平常我不幫自己卜(卜自己都不準),如果幫別人卜,似乎多少有點指導效果。這大概也算是有意義的偶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