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LB時光機】忠於自己 -- Dock Ellis

1970 年 6 月 12 日，匹茲堡海盜對陣聖地牙哥教士隊，九局下半海盜隊先發投手艾利斯 （Dock Ellis）投出一記曲球，三振掉教士隊最後一名打者斯皮西奧（Ed Spiezio），達成職業生涯唯一一次無安打比賽。

可惜的是，這不是一則球迷會在棒球名人堂導覽中聽到的故事，也鮮少有體育媒體會在創造歷史的當天進行回顧，甚至美國職棒大聯盟官方都只有釋出過片段、而非整場賽事的完整影片版本。這是場奇特的比賽，艾利斯單場六次三振，同時也投出八次保送與一次觸身球，甚至被對手成功盜壘三次，離奇的是他化解了每一次危機，投出一場數據上並不好看的無安打比賽。

1960到1970年代，全美受嬉皮文化影響，各地開始流行起使用迷幻藥，直到 1970 年代中期才因為政府強力打擊與負面新聞影響，受歡迎的程度急速下降。運動員總是與流行文化脫離不了關係，當時走在時尚尖端的艾利斯當然沒有缺席使用這項酷玩意兒，6 月 12 日的前一天，球隊準備移地聖地牙哥而休賽一日，艾利斯決定在這個空檔返回家鄉洛杉磯好好放鬆一下。

「我的興奮程度像棵大王松一樣直上天際」，艾利斯在機場叫了台計程車，精算一下開車到朋友家的時間：「很好，到那藥效剛好開始發揮。」朋友的女朋友應門，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艾利斯已經神遊他處，但在當時的社會誰不是呢？朋友相聚就應該放肆一番，大伙們喝下大量酒精和抽了成堆大麻。狂歡過後，時間精算師埃利斯決定打盹一下，小睡片刻醒來又使用更多迷幻藥，反正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恢復清醒，此時朋友的女友走進房間：

「你怎麼還在這？你不是應該要先發投球嗎？」 「不用擔心啦，我是 12 日才要先發。」艾利斯回答。 朋友的女朋友將報紙湊到他面前：「今天就是 12 日啊。」 「11 日跑哪去了？」艾利斯聞言，趕緊起身出發搭機。

「聽著，如果你能在迷幻藥影響下投出無安打比賽，那個人應該要進入古柏鎮。那天的艾利斯除了失去原本精準的控球外，一如往常的優秀。再說一次，如果有人能在迷幻藥影響下投出無安打比賽，那個人非艾利斯莫屬，我見過他做出一些怪異又有趣的事。」-- 艾利斯海盜強打隊友奧利佛（Al Oliver）

時間是下午兩點，艾利斯搭乘計程車前往機場，買了一張十美元飛往聖地亞哥的機票，一小時後抵達並及時趕到球場，準備下午六點十分兩隊雙重賽的第一場比賽。他在退休後的訪問中透露，自己生涯有九成的比賽都在酒精、安非他命、德塞美等藥物的影響下投球，在觀眾席上有藥頭專門在開賽前帶藥物給他，當天也不例外。

「我只記得一些比賽片段，我很認真的要投進補手指示的位置，但有時候我能看到捕手、有時候則看不見。手上的球忽大忽小，有段時間我認為打者是傳奇吉他手漢崔克斯（Jimi Hendrix），他拿著吉他準備擊球；第四局的時候我覺得主審看起來很眼熟，居然是總統尼克森（Richard Nixon）。」

「直到第六、第七局我才發現教士隊居然還沒擊出安打。」隊友奧利佛憶道。

回想當天比賽，當天未出賽的海盜隊友、強投布拉斯（Steve Blass）下了很好的註解：「他的控球太離譜了，但居然還能繼續投」。當年的教士創下隊史單季最多 172 支全壘打紀錄，這數字直到 2016 年才被打破，但那天多位重砲手卻都無法擊中艾利斯的球。但也多虧於艾利斯誇張的控球，多數時間教士隊都能攻佔上得點圈，他們的內野手坎貝爾（Dave Campbell）在後來採訪中提到：「賽後有人進休息室跟我們說球隊被無安打，說真的，比賽中我們都沒有感覺，可能是因為壘包上一直都有人吧？」

海盜隊當天創造了三個三上三下的半局，其中一次出現在關鍵第七局。一如往例，每場大比賽都要有個精采守備拯救一切，教士隊代打者韋伯斯特（Ramon Webster）揮出一顆飛往二壘的強勁擊球，海盜隊名人堂球星、八屆二壘金手套獎得主梅茲洛斯基（Bill Mazeroski）一個反手飛撲，將球攔入袋。「那應該是支一壘打，我只是撲下去，發現球居然在手套中。」梅茲洛斯基賽後訪問時表示。

到了後段比賽，隊友們發現艾利斯似乎有機會創造歷史，各個繃緊神經。當天的先發三壘手羅伯森（Bob Robert­son）於第七局被換下，由帕岡（Jose Pa­gan）接替守備，原因是羅伯森太緊張了，怕會耽誤了隊友的紀錄。相較於隊友競競業業，艾利斯本人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隊友說我有大約三、四次防守機會，只記得有一顆球直朝我過來，我趕緊向旁跳開閃避，結果隊友說那只是顆普通的滾地球，而且根本沒滾向我。」

12 年職業生涯，138 勝、119 敗的成績稱得上優秀，但並不是值得被專家、球迷提起的數據，不過艾利斯張狂的個性讓他每每成為媒體追蹤目標，對於各項議題勇敢發言，則使他成為推動當代種族平權、球員自主的重要推手。

當時海盜隊的隊友們紛紛回想起艾利斯的各種瘋狂行為。1973 年一場白天比賽，全隊都還在宿醉當中，艾利斯將頭髮捲上髮捲開始在牛棚練投，這件事在休息室引起了不少議論。羅伯森記得總教練默塔（Danny Mur­taugh）叫艾利斯到牛棚、讓他把髮捲拿下，才剛走近，艾利斯就猜到教頭為何而來、乖乖把髮捲拿下，但要球隊別再插手限制他的穿搭。

奧利佛則喜歡 1972 年他們作客辛辛那提的故事。當天艾利斯忘了帶選手證件，但想要直闖員工通道，因此與警衛發生了口角。幾句言語交換，艾利斯將警衛放倒在地，警衛則用辣椒噴霧回擊：「我永遠不會忘記他走進休息室後紅通通的雙眼」。

「我也記得有次艾利斯在賽前放話、說要砸每一個紅人隊的選手。」奧利佛接著說，當時的大紅機器如日中天，艾利斯希望能給這些驕傲的小夥子們一點下馬威：「他先砸中羅斯（Pete Rose）、摩根（Joe Morgan）和德里森（Dan Driessen），然後對培瑞茲（Tony Perez）嘗試失敗，接著面對班區（Johnny Bench）連丟兩個壞球都沒砸到人，默塔就走上投手丘換人、上了投手丘還故意說：『看來你今天控球不好』，我趕快轉過頭去憋笑。」

「過去幾天我在報紙上讀到你的評論，想讓你知道我有多欣賞你的勇氣和誠實。在我看來，我認為現在的比賽要進步需要的就是這種誠實言論，你做出了真正的貢獻。」-- 羅賓森（Jackie Robinson）寫給艾利斯的感謝信

敢怒敢言的埃利斯被媒體稱為「棒球界的拳王阿里（Muhammad Ali）」，傳說兩位垃圾話王者還真的在海盜休息室對決過，結局由阿里兩拳將艾利斯擊倒。

在種族平權議題尚未如此成熟的 1970 年代，艾利斯多次在媒體上對有色球員的權益發聲，也是自由球員制度的早期推手。他曾在 1971 年入選國聯明星賽，賽前他在媒體採訪中大膽放話、表示國聯明星賽總教練安德森（Sparky Anderson）不會讓他先發，因為美聯那頭已經決定由另一位黑人投手布魯（Vida Blue）掛帥登場。

在艾利斯提前放話產生的輿論壓力下，當年明星賽最終真的由兩名有色人種先發對決、創下史上先例，賽後艾利斯甚至收到了大聯盟首位突破種族藩籬的黑人球員、「傳奇42號」羅賓森的親筆信，感謝他勇於發言。同年九月，海盜隊成為大聯盟首支先發九人都是少數族群的球隊，站在投手丘上先發的正是艾利斯。

2008 年，埃利斯因肝病過世，享年 63 歲，在此之後美國仍未化解少數族群平權的議題。2020 年，黑人平民弗洛伊德（George Floyd）因警察執法過當窒息而死，引發全美非裔美國人上街抗議，四十年前艾利斯的許多發言再次被提起，而他海盜隊時期的隊友凱什（Dave Cash）在接受《今日美國》（USA Today）訪問時說：「在過去他就說了許多人們不敢聽的話，他將與卡佩尼克（Colin Kaepernick）被相提並論，艾利斯從來不畏懼對這國家存在的問題發聲。」

退休後艾利斯仍致力為黑人社區的福祉盡一份力，他創立黑人運動員基金會、專門研究鐮狀細胞貧血症，這是一種好發於非裔族群的疾病。此外他還擔任洛杉磯戒毒計畫與賓州黑人囚犯懲教計畫的講師，更大方承認，毒品讓他失去了球員時期大多數美好的記憶。

艾利斯的傳奇故事讓他成為現代棒球愛好者的地下偶像，棒球獨立媒體《 Baseball Iconoclasts 》於 2014 年在募資平台集資並製作關於他那場傳奇無安打比賽的紀錄片，便成功入圍不少獨立影展，在知名影評網站《爛番茄》（Rotten Tomatoes）更有 97% 的超高新鮮度。而目前仍在進行、由知名球卡公司「Topps」 邀請多位藝術家自由發揮的系列球員卡「Project 70」，則已經有三位藝術家挑選艾利斯作為自己創作的主角，風格脫離不了這場經典的迷幻藥無安打比賽與他的髮捲造型。

就像隊友奧利佛說的，艾利斯從不裝腔作勢、從不虛偽做作，他總是做自己，也因此人人都愛跟他做朋友。也是因為這樣的個性，才會讓道克．艾利斯這個名字繼續流傳在世代棒球迷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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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譯改寫自I'm high as a Georgia pine': Dock Ellis's no-hitter on LSD, 50 years on，作者為Bryan Armen Graham、Today is the 47th anniversary of Dock Ellis' acid-fueled no-hitter，作者為JON TAYLER、50 years after Dock Ellis' no-hitter, his story resonates during time of protest，作者為Josh Peter、NO-NO WAY！，作者為JASON MACK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