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喇牙的地方,我想應該很難沒有蜘蛛吧?在台東的那段日子,除了萬萬沒想到會與昆蟲共居以外,也萬萬沒想到,也許是迫於生存(大笑),我居然一連串開啟了與爬蟲、與植物對話的能力。
民宿的客人量不多,但每兩三天,就會有一組新的客人來。大約與民宿的性質有關,來來往往的客人,多半都正在進行各種身心靈的探索。帶著敞開的心來的,我們就會有一場愉快的能力交換,互相分享視野與觀點;渴求安靜休息的,我也就不多做打擾。盡力照顧好客人的需求以後,就自個兒東摸西晃。
只要信任就好了嗎?
雖然那時候的我是個熱情滿溢的動物溝通的實習生,但其實心裡非常排斥被歸類到「身心靈」領域的感覺,更對這個領域中各種被浮泛濫用的字詞,好比光和愛、療癒、揚升、扎根...等等,感到極其厭膩。一堆不懂的人放在嘴上大肆談論頭頭是道的感覺,在那時的我眼裡,是非常荒謬的(但當然,我自己也曾身在其中。對於一位初探靈性學習的人來說,那些日常生活鮮少碰觸到的詞彙與概念,是那樣的美好、新鮮、充滿吸引力的)。
記得那天是一位媽媽帶著兩位男孩子一起上山住宿,說要過上三天兩夜。閒聊中得知原來媽媽是位科學老師,平日就喜歡帶孩子接觸大自然,避開電視電腦等等電子產品。聊到動物溝通,媽媽的眼神有些異樣;但聊到能量療癒,媽媽的眼神又閃閃發光。於是在媽媽的盛情下,她說她願意幫我來一場療癒。而後煞有其事地站在我身後,雙手高舉,一陣念念有詞以後,大聲喊出:「宇——宙——大——愛——手——」。然後將手放在我的後背,數十秒以後結束。
那時我心裡相當異樣。身體是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有雙手的溫熱感。我有點尷尬地笑笑,謝謝那位熱心的媽媽。但在過了許久以後的後來,我才理解當時內心的異樣感是什麼:那種沒有深根究底就完全信任的感覺,是不曾發生在我身上過的。一來也許可以說是天真,但一來,也是我很欣羨的信任。在動物溝通圈裡,大家都很強調:要相信自己!信任就對了!但在我眼裡,毫不了解背後的運作意義、只一昧講求信任,那樣非科學、非理性的鼓吹,我真的過不去。在這樣的前提下,我總是帶著質疑進行動物溝通的。也是在那時候我暗暗決定:我一定要,搞清楚動物溝通的運作原理。
(至於宇宙大愛手...多年後,我真的在其他地方聽見這套系統。只能說謝謝那位善心的女士,願意和蒙昧無知的我分享她的熱心:))
冷眼的蜥蜴
兩位小男生個性很活潑,也不怕生,相當討喜。一聽見我能跟動物說話,馬上眼睛張得好大,馬上在庭院的各種盆栽裡翻來翻去,問:蝸牛也可以嗎?蝴蝶也可以嗎?螞蟻也可以嗎?XX也可以嗎?...,後來忽然湊到我面前,雙掌一打開,捧上一隻很長很大隻、顏色非常鮮艷的藍色尾巴蜥蜴,很期待地問:「那他說什麼????」(殊不知姊姊我嚇到心臟差點靜止)
但是,在動物溝通尚未普及的那時候,我心裡有點身為稀有動物的使命感與輕飄飄的榮耀感。硬是仗著不能丟臉,強迫自己深呼吸,進行連線以後...馬上感受到蜥蜴送來怒氣沖沖的一句:「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彰顯你的能力嗎?」臉上被搧了火辣辣的兩巴掌,我只好跟弟弟們說,蜥蜴受到打擾了,請他們將蜥蜴輕輕送回他休息的地方。
是啊。動物溝通和其他沒有不同。當一個人有了些許能力以後,無論基於什麼理由,彰顯自我的心,總是最需要時刻謹慎留意的。
誰能做決定?
隔天,民宿主人要去拔除銀合歡。銀合歡是外來的植物,非常強勢。只要有一點根,聽說是比「春風吹又生」還要來得綿延不絕。火燒、砍除,都沒有用。唯有連根拔除,那顆銀合歡才會真的枯萎至死。因此,只要有銀合歡的地方,當地的原生種幾乎沒有生存餘地。
看著民宿主人戴上手套拿起工具,媽媽也帶著兩位小男孩一起加入戰局。身為小幫手的我,即便心裡有再多不願意,也都得跟上,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拜託別真的讓我有機會拔除任何一棵植物。
好在後來民宿主人因為臨時有事就提早離開了。我心裡一方面偷偷感謝祈禱成真,一方面假裝自己好像很忙。媽媽一邊敦促我開工,一邊遞給我一雙手套。我非常為難地戴上手套,雙手正要碰觸銀合歡時...心裡竄出一句尖叫「不要!」,雙手同時竄上一股刺麻感。那個刺麻的感覺,跟先前用掃把壓到拉牙時一模一樣。原來,銀合歡的恐懼跟拉牙的是一樣的嗎?我有些困惑,不禁停下動作。媽媽眼尖,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植物有話要說?一面也讓身旁的孩子停下動作。
我心裡很焦急,可是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花了一點時間讓自己恢復冷靜以後,默默地對著銀合歡進行連線。然後,輕輕聽到一段:「來到這裡不是我們的選擇(是人將銀合歡帶進台灣),我們也只想活下去,你們可以用其他方式抑制我們的生長,為什麼要這樣毀滅我們?我們畢竟是樹,樹就能保護大地,你怎麼知道我們未來長成另一片林以後會不會帶來新的生命(物)?」
面對這樣的詰問,在場的四個人都沈默了。媽媽說,身為科學老師,她僅就原生種的角度來看待銀合歡,跟著民宿主人一起認定銀合歡是有害的植物,確實從未想過這樣的觀點。但若站在自然的角度來看,是啊,銀合歡畢竟是被動來到那塊土地上的,何罪之有呢?既然大自然能讓祂生長,那麼人類,有什麼立場決定銀合歡該不該留下呢?說著說著,媽媽也就領著兩位孩子,開始走回民宿了。
我鬆了一口氣。
吃肉有罪嗎?
沒想到,回民宿路上,又發生另一件撞擊我心的事。
在樹叢裡走到一半,媽媽忽然一句「小心!」,緊急拉住弟弟的手臂。我們才知道,原來弟弟差點撞破一張很大的蜘蛛網。兩兄弟很好奇地看了那張網,很大聲地驚呼:「好大的蜘蛛!而且旁邊還有他的食物!包得好密喔!」(殊不知姊姊我再次欲哭無淚...)
面對三張殷殷盼切的臉,我想起蜥蜴的話。接受了自己的害怕,很誠摯地單方面向蜘蛛的方向說明來意。弟弟很好奇地問:「如果我剛剛撞到網子,蜘蛛就會掉到我身上;那如果蜘蛛掉到人類身上,會有什麼反應?」
剛開始因為恐懼,我有點連不上,全身發麻、爬滿雞皮疙瘩,只知道蜘蛛要我放鬆不要害怕。好不容易接上線以後,蜘蛛先請我感謝媽媽阻止弟弟的莽撞,才沒弄破牠的網。再來,蜘蛛說:「很抱歉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一來是我沒有這樣的經驗,再來,我不回答預設問題。一旦預設一個問題,那那個問題就會存在。」
轉達完蜘蛛的話,弟弟的表情很微妙。他說蜘蛛說的話好像很有道理,他不知道蜘蛛那麼聰明。那蜥蜴也一樣聰明嗎?樹也一樣嗎?其他昆蟲呢?還有,那蜘蛛吃東西怎麼辦?如果大家都那麼聰明、都會互相說話,那就沒有肉食性的問題啦?怎麼能吃肉呢?「即便是進食,我仍懷抱著敬意,感謝另一個生命進入(延續)我的生命。」蜘蛛這樣說。說完不久,就說牠該進食了,請我們迴避牠進食時散發出的死亡氣息。
就這樣,我竟然穿越了對人面蜘蛛的恐懼。雖然不是完全不怕,可至少沒有像以前那樣倒彈三公尺。
然後站在我身邊的小男孩們,出入樹林的腳步、動作都和緩許多。
只是交換立場而已
動物溝通,到底是什麼呢?坦白說,也就是換位思考而已。我後來發現,無論一個人有沒有學動物溝通,只要那個人是真心站在動物的立場上,用心觀察、用心感受,其實默默地就能跟動物們通上線。有些讓人讚嘆的綠手指,在照顧植物們的過程中也是用心觀察、用心感受,那也會很自然地、不知不覺與植物們同頻率。
從這個角度來看,動物溝通這件事,好像也就沒那麼獵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