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聯想

01

戶外的花圃裡，經常能看見蝸牛殼。這些貝殼大多數是主人已離家出走的空房子，孩子們看見時總像發現寶貝那樣驚喜，還會呼朋引伴過來圍觀！

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喜歡蝸牛的，直到某次他們發現房子裡有主人在休息時，竟嚇得哇哇大叫！我才知道，他們會害怕這種軟軟會蠕動的爬行小生物。

某日下午接近放學的時間，我和幾個小班孩子坐在戶外的輪胎遊具上閒聊。小東突然自問自答說：「蝸牛的好朋友是誰？是泥土！」接著，我們開始玩起了關於「好朋友」的趣味問答。

以下是小朋友問，我回答。

「鞋子的好朋友是誰？」「是腳腳。」

「天空的好朋友是誰？」「是白雲。」

「冰淇淋的好朋友是誰？」「是蛋捲。」

「你的好朋友是誰？」「嗯…是小朋友！」

說完後我自己先笑了出來，孩子們看見我笑，也跟著我一起笑了「哈哈哈哈哈….！」

然後，有的孩子離開去找尋他們想玩的遊具，或三三兩兩互相追逐。只剩下小寧、小傑和我三人。小寧自問自答說：「幸福的好朋友是誰？是愛心！」

這讓我想起，某天早晨整理好書包後，小寧在語文區翻閱《彩色怪獸》的繪本。繪本內容是敘述怪獸在出現不同情緒時，會變化為不同的色彩。紅色是生氣、綠色是平靜、黃色是開心、藍色是難過、黑色是害怕。粉紅色則代表感受到愛與幸福。

還記得她手捧繪本仰著頭，若有所思地說：「什麼時候才會幸福呢？當我看到粉紅色的時候就會幸福了！」當時我沉醉在小寧的浪漫遐想中，那幅詩情畫意的情景真令我難忘！

小寧經常跟我分享她和家人的互動。她笑說，媽媽常說她是愛生氣的愛哭公主！有次她還伸出雙手，向我展示昨晚和媽媽一起趴在床上做的美甲貼。我知道，她的家庭給足了她撒嬌的空間與溫暖陪伴，才讓她心裡滿載的愛，洋溢在閃耀的眼睛和笑容裡。

小寧媽媽陪她做的美甲貼。

「嘴巴的好朋友是誰？」小傑的發問拉回了我飄走的思緒。我趕緊回答：「是牙齒。」

「眼睛的好朋友是誰？」「是睫毛。」

「屁股的好朋友是誰？」「是椅子。」

「鳥鳥的好朋友是誰？」「嗯…你說的是哪種鳥鳥？」

一旁的小寧秒懂了小傑的問題和我的疑問，她為我解釋道：「就是尿尿的鳥鳥啊！」

「哦~鳥鳥的好朋友是小內褲。有穿小內褲，鳥鳥才不會感冒喔！」

說完後，我們三人又一起開懷大笑「哈哈哈哈哈….！」小傑此時更誇張地笑倒在地上，真不愧是老師們心中公認的奧斯卡最佳男演員呀！

不知為何，小傑總是對身體相關的話題感興趣。我回想起上學期初他才經歷戒尿布的階段，現在也仍在穿學習褲(一種可以吸1～2次尿尿的小內褲)。

從脫下尿布、站上男生小便斗，這個對其他孩子而言看似輕鬆簡單的轉換過程，在他身上卻頻頻卡關。

記得小班導師第一次帶著他上廁所時，他哭得驚天動地，於是先讓他從坐小馬桶開始練習。老師始終以非常平和的態度接納他激動的情緒，但也非常堅決要讓他體驗人生中的第一次如廁。

待他從小馬桶下來時，隔壁幼幼班的老師及園長都立即給他很大的鼓勵及擁抱，第二天他已經能勇敢坐上馬桶，不會哭了！

記得那時他下了小馬桶之後，還喃喃自語說：「小馬桶的洞洞裡面沒有怪獸，怪獸已經被水沖走了！」這是老師說給他聽的話，他反覆說給自己聽，好安慰自己別害怕。

除了如廁的問題，小傑咀嚼能力稍弱、喝水的速度也特別慢。看著沒什麼學習動力的小傑，我想幫他多累積成功的經驗。於是我試著拿出兩分鐘的沙漏好朋友和他一起比賽喝水，沒想到這個小工具生效了！這讓他燃起了小男生不肯服輸的鬥志，不到一分鐘就把水喝掉一半。然後，他很得意拿著水壺來找我，讓我稱讚他比沙漏跑得還快！

我想，也許小傑內心的某個角落裡，藏著對於成長的抗拒，心理與生理發展的拉拔導致了他學習上的卡關。

儘管如此，不同的卡點只是我們還沒找到讓它順利轉動的關鍵按鈕。只要試著探尋與嘗試，便會發現他也能像其他孩子那樣，仍在步步前進、跨越難關，也正用他旺盛的生命力學習成長著！

最近我跟他說，如果不需要沙漏好朋友陪伴還能自己把水喝到一半，這樣子更厲害喔！他聽了雖有點小失望，卻仍試著練習，也順利達成了任務！為了讓他知道他真的很棒，當然要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啦！

02

記得初任教職時，我不知道與學生建立關係的重要。那時一心想把學生教好，但面對到調皮搗蛋的孩子時卻束手無策，師生關係經常處在緊張對立中。那時曾聽到過這麼一段話：「如果一位老師經常生氣罵人，代表他沒有什麼能力。」我覺得說的就是我當時的狀況。

後來有機會請教一位師長，他告訴我要先學習跟學生當朋友，這樣的教育才能產生效果。我不太理解要如何既當老師又當朋友？經過多年的摸索才逐漸明白！

當朋友，需要關心他們的喜怒哀樂，了解他們在意甚麼，如此才能用更貼近他們內心世界的方式與他們相處。當老師，則需要在這樣的基礎上，引導他們正確的觀念與方向。

儘管在教室裡有需要嚴肅處理行為問題的時候、有需要督促他們認真學習的時候，但在其他時間我們依然能以朋友的身分輕鬆自在地相處。

在這些跨齡的朋友中，總有幾個和我比較投緣的好朋友，就如上文提到的小寧和小傑，他們喜歡和我廝混在一起、找我抱抱、聊天、玩遊戲，還為我取暱稱叫晴晴老師。

某天下課時間，小寧、小傑來找我玩猜拳遊戲。我們三人很隨興用雙手一起猜拳，雖有輸贏，但誰輸誰贏不重要，也不為了什麼其他目的，就只是純粹享受猜拳的樂趣。

玩著玩著，我們竟不約而同出了花招。小寧用雙手圈成愛心形狀，歪著頭說：「我比的是愛心，因為我愛你們啊！」小傑則用兩手各比出了六，一手放在耳朵旁、一手放在下巴，他說：「我在打電話！喂~」我則是用兩隻大拇指比了讚！我們先是驚訝於彼此的神默契，隨即又開心地相視而笑！

他們真摯的笑容常讓我深刻感受到：快樂可以很簡單，而簡單的快樂也特別難得！

這些朋友不會在乎彼此的笑點有多低，只要有人笑，他們就跟著笑；他們不會在意玩的總是這些平凡無奇的小遊戲，只要有人陪著玩就心滿意足；在彼此面前也不需要刻意維持形象，因為他們永遠都能接納你最真實的模樣…！

我很感謝那位師長教我學會如何跟學生當朋友，也很感謝這一路走來能認識這麼多內心特別寬容、特別純淨無染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