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總在「推人行前一步」之一：我今年不回家

文/趙思樂

《蘋果日報》即將停刊的消息一出，我和朋友還沒來得及開始傷懷，就聊起了各自跟《蘋果》有什麼交道。我朋友說，還沒來得及在上面發表評論，《蘋果》就要結業了。我也笑說自己沒有正式領過香港《蘋果》的稿費（開過專欄是在台灣《蘋果》上），倒是被「偷」過幾篇Facebook post。

其實也並不是「偷」，是我自己寫的公開Po，《蘋果》網站未問過我就用來做了即時新聞。這算是新聞行業的灰色地帶，當然也是《蘋果》的一貫風格（笑）。平時這樣的事情很多，不同媒體偶然都有，我也不會特別留意，但唯有那一次我印象深刻，因為是在47人案發生當時。我在Facebook點評了兩句，說控方倉促起訴應是為了保障即將召開的全國人大能順利宣布香港選舉改革，還押初選參與者類似於「提前維穩」。

我當時其實正準備兩個月後辭去在美國的工作返回中國，為避免風險，已經在社交媒體上低調了一段時間。47人案的重大和敏感不需多言，所以這條Po我一開始自限好友閱讀。但經不住一位香港好友建議我開地球，就轉成了公開Po文。沒有想到，一條簡短的Po，幾小時後就變成了《蘋果》網站上的新聞《47民主派提堂︱維權作家趙思樂：倉促提控為選舉改革方案「維穩」 囚北京眼中最有力反對者》。

我心裡就打起鼓來：這麼關鍵的案件，中國官方難免留意網上輿情，我的話被中共視為眼中釘的《蘋果》轉載，恐怕回國的風險更不明朗⋯⋯

但既已轉載，責怪追究也沒用了，何況我自己以前也是做記者的，知道公開講出去的話多多少少都是由人使用，從傳播自由至上的角度來說，《蘋果》也很難說做錯了什麼，要怪只能怪我又自我審查失敗⋯⋯

但事實上，《蘋果》的這一灰色地帶操作，現在看來也是幫了我一把。我近年最好的朋友何桂藍，是47人案的被告之一，而且她堅定到硬頸的程度，成了五日四夜的保釋庭審中唯一親自堅拒以放棄言論自由換取保釋的被告。看到她不知要還押到何年何月，固然為她心痛，但作為她的朋友，我也為她驕傲。

若不是有《蘋果》轉載了我的Facebook Po的前因，我可能到她保釋庭審結束时也会猶猶豫豫: 要不要公開為阿藍說幾句話，點明她堅拒保釋條件的意義。但一想到因《蘋果》那篇轉載，回國本來就風險不明，乾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寫了篇長Facebook Po，講講我所知的阿藍和她的堅定。這篇Po文後來在Facebook上被分享了2000多次，雖然比不上許多知名人物的Po文，但也已經是我個人寫過被分享得最多的Po文。我雖人微言輕，總算略尽綿力。

雖然這次發聲之後，因中共百年將至，及47人案還在進行中，我知道自己今年又是回國無望了。但我心裡还是輕鬆了一點，暫時不需要自我審查太多，再有朋友被捕也可以講幾句話了。而且若阿藍入獄我都龜縮不敢發聲，虽说她是一定會理解，但我要怎麼面對自己呢？所以要感謝《蘋果》，在關鍵時刻推了我一把，讓我做了該做但猶豫不決的事——也是符合了《蘋果》「敢吃禁果」的辦報初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