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我的章魚老師》：生命同時脆弱而堅強

這是一部很溫柔且獨具一格的紀錄片。討論自然環境、生物的紀錄片非常的多，但印象中多數是在討論大環境的議題，或是聚焦在某一個物種（例如《黑熊來了》聚焦的物種是黑熊），顯少有將只目光放在單一隻動物身上，更何況是闡述「一個人」與「一隻動物」的作品，這是《我的章魚老師》的獨特之處，也是其令人感動的特色之一。 《我的章魚老師》是Netflix的原創紀錄片，講述一個人生遇到瓶頸的電影工作者Craig Foster，在南非開普敦一處海藻林自由潛水時遇到一隻章魚，隨著一天一天的追蹤、跟拍，Craig不僅更加深入了解海洋知識，也從這隻章魚身上習得了難忘的生命課程。我是跟自然、跟大海連結很深的人，也一直很想學習自由潛水。過去幾年的暑假時常是在花蓮海邊擔任親海活動的志工，在那裡與來來去去的人相遇，永遠不變的是那片太平洋。我在那裡划著獨木舟，或是帶著浮標去游泳，感受每天浪潮、海流的細微變化，不知不覺中似乎也像是在解讀大海要傳遞的訊息，因此看到主角Craig在海草林間穿梭，用鏡頭捕捉生活海底世界的大小身影，像是填滿了我對海洋的幻想，呈現出藍色世界的美麗，也拍出了許多驚奇。

片中因為Craig的工作經歷，也簡單提及了「追蹤師」的概念，其中包含了觀察、追蹤、與自然共處等能力，在國外也有專門的追蹤師學校，帶領有興趣的人們習得這項融入自然的技能。我一直覺得生在都市的我們，彷彿離這個世界的距離越來越遙遠，我們每天低頭看著手機螢幕、滑著動態，卻許久沒有好好抬頭看看天空、走入森林或海洋，活在這麼美麗的星球，但跟自然斷開了連結，我想這似乎有些可惜，也應該是值得我們反思的一件事情。

回到本片，主角Craig原先是因為想要抒發心情而到海裡潛水，中途被一隻章魚所吸引，才開啟了他與章魚老師的邂逅之旅。Craig為了尋找這隻章魚的住所，每一天都潛到大海裡，透過研究動物的習性、觀察沙地細微的變化等行為來尋找這隻章魚，讓人很佩服他的毅力與堅持，Craig也一再提及，自己在學習這些知識的過程中，練習讓自己如何「像章魚一樣思考」。我很喜歡這部片用較為科學且合邏輯的視角去解讀海洋生物的習性，而並非過度人化生物所做的行為，這樣的視野較接近一般紀錄片的立場，卻也因此讓人更加訝異和感動。在Craig尋找章魚的過程中，攝影機也帶領觀眾慢慢認識這片海藻林裡的生物，像是看見龍蝦、螃蟹的獨特泳姿、天敵貓鯊捕獵時的姿態等等，這都是我首次看見的生物景象，讓人驚呼連連。 Craig透過與章魚的朝夕觀察、相處，這隻章魚放下戒心，伸出觸手與Craig接觸，那一瞬間，他變成為了Craig生命裡獨一無二的存在，讓人非常感動。Craig解釋，章魚觸手上滿滿的吸盤是他感受外界訊息、與外界溝通的工具，我聯想到日本漫畫家五十嵐大介作品中的概念「環世界」。 「所有的生物，都活在各自獨有的環世界中，而那世界和神的世界是連通的。」 每個動物所感知到的世界都是截然不同的，像是狗的嗅覺比起人的更加敏銳，狗可以透過味道判斷不同的人物、時間⋯⋯這就是狗認識世界的方式，是他們的「環世界」。雖然《我的章魚老師》並沒有五十嵐大介作品中那種超脫的神性、哲學性，但人與章魚的相遇，似乎也跨越了彼此的環世界，創造出一段奇蹟似的情誼。在電影的尾聲，章魚老師給予Craig一個擁抱，讓我為這段人與章魚的神奇旅程流下眼淚。

我覺得這是一部很明確想要講述「生命」的電影。每個人的生命都必然起起伏伏，也終將迎來結束的一天，我們會被痛苦擊倒、會面臨危機，但卻又一次次站起。 看著電影中的這隻章魚，在第一次被鯊魚攻擊、咬斷一隻觸手後，我原先以為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但過了許久，他那處傷口重新生長出一隻細細短短的觸手，他學習重新適應，開始獵食，讓生活回歸正軌，某方面似乎也暗示了Craig遇到的生命瓶頸，現在的他也開始重新找回生活重心。 在第二次受到鯊魚攻擊時，章魚利用新的方法躲避天敵，甚至優雅的脫離危險，我們看見了這隻生物的脆弱與聰慧，更是看見了生命的哲學： 以優雅的方式回擊過往的失敗與痛苦。 章魚的壽命很短，母章魚在交配後註定會死去，他們以自己的肉身保護產下的卵，不再離開洞穴。最後，虛弱無比的章魚顯現出黯淡的灰白色，被海底的生物分食，回歸塵土。我們在電影裡見證了這隻章魚的大半輩子，見證一個生命的精彩與消亡，同樣的，人的一生似乎也是這樣。 這隻章魚短暫的生命成為Craig十分珍惜且影響深遠的一堂課，當一個生命改變了另一個生命，那即便逝去了的也成為了循環，且將不斷的流轉下去，正如同這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