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結的腦袋勾勒出電影中的情節,我覺得那不是我。
記得剛上大學時,我第一次在乳房發現了硬塊,當時想說我該不會要死了吧,我還這麼年輕,腦海中浮現的都是言情小說裡的劇情。
看了醫生,檢查結果說是良性腫瘤,定期檢查注意一下就好。
我們家向來不太重視這種東西,我也不認為我會真的得絕症,就這樣放任他了。
開始工作以後,我一直很忙碌;換了幾次工作,每一次都接得很緊密。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感受到乳房裡的硬塊變大了,夜裡甚至會因為那微妙的刺痛而醒來,但我一次次的自我安慰,對自己說那是正常的。
我和男友J經歷交往分手復合,我其實也很怕真的檢查出什麼會影響我們的關係。
在我總算決定面對現實的那一天,男友帶著我到了醫院;在超音波室裡,我忐忑地聽著超音波師點擊標記的喀嗒聲響,她對我說:「你應該早點來看的」、「等等要請醫師進來看一下喔」,我的目光落在螢幕上,她測量出來的最大尺寸是4.5公分。
由於腫瘤形狀不規則,加上附近有鈣化點,似乎看起來很不樂觀,醫生安排了切片檢查,但直到這裡,我都還不覺得會有什麼大不了的,雖然4.5公分乍看是個很不得了的尺寸,但開刀取出不就好了嗎?
到了看報告那週,出門前我媽問我是否需要陪我一起,但我想著當天要幫男友J慶生,不想掃興便拒絕了,而且當天下午爸媽還準備出國。
前一天晚上我都還在想著要去哪裡玩,要吃什麼,要送他什麼禮物,我完完全全不把報告當一回事,但在我走進診間那一刻,一切都崩毀了。
「家屬有來嗎?」醫生抬眼看我一個人走進診間,這麼說了。
為什麼家屬要來?我表面笑著,內心卻非常驚恐,我預期的是他告訴我,說這沒什麼,是良性的,持續追蹤就好。
「切片檢查出了不好的東西」醫生拿出我的報告,同時用原子筆在一張白紙上塗塗寫寫,他的字跡相當秀氣,語調也極度平靜,溫溫的彷彿平靜的湖面。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斷斷續續接收到他的訊息,說是癌症二期,而且腫瘤過大,乳房無法保留,並且要做化學治療...
化學治療是什麼?是大家常在說的那個化療嗎?我失去所有思考能力,腦中不理智的祈求,希望這不是化療的意思,只是要吃藥的意思。
我打結的腦袋勾勒出電影中化療的情節,我覺得那不是我。
最印象深刻的是好久以前袁詠儀演的那個骨癌患者,一邊在鏡子前梳頭髮,一梳掉下一大把,然後她就崩潰了;那是我對癌症的所有理解。
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說:「化學藥物治療,有副作用嗎?」
醫生用很輕鬆的聲音說:「一般就是掉頭髮啦、嘔吐啦、指甲變黑等等...」
咦??那不就是化療嗎????
為什麼要這麼輕鬆的講那麼恐怖的事情呢!!!!
我混亂的腦袋無法冷靜的思考分析了,他讓另一位醫護人員帶我到空診間跟我解釋治療內容,我經過等候區時看了一眼J,他似乎抬頭看見了我。
在診間裡醫護人員和我講解我需要使用的藥物,她問我在意的是什麼,我不假思索說我不想掉頭髮,也不想變醜,我才剛進新公司,不想生活被影響,說著說著我開始哭泣。
她讓J進來,重新講解這一切,J表現得相當冷靜,他抱著我說會好的,他會陪著我的。
我再度躺上手術台,要做淋巴切片檢查,確定是否感染到淋巴,我躺在那邊,不知道為何這會是我的人生?我在這裡做什麼呢?既恐懼又迷惘。
想著外面的J大概也慌亂迷惘地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龐大資訊,我再度崩潰。我想過告訴他:「你可以離開,我不會怪你。」但這話我說不出口,我辦不到,如果他現在要走,我應該會想去跳海,還是吞安眠藥自殺?糟糕,我不知道怎樣死能死得輕鬆一點美一點。為什麼不能安樂死?可以的話我現在就願意去死。
我現在死掉的話,爸媽一定會很傷心。
但我自己都煩死了,J一定更煩,我怎麼會變成他的負擔呢?
抬頭盯著天花板,我覺得好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