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10於荃灣海濱花園海寧閣
再兩天就是中山先生147歲冥誕,我既非以民國史為專業,也不是黨政人士,有關中山先生與香港的關係,輪不到我發言。但11月7日下午走訪屯門青山紅樓,徜徉在荒落的古蹟間,卻使我感觸良多,重新挑起對中山先生的懷想。
中山先生與香港關係之密切,舉世皆知;早在他少年時期,就與香港結下不解之緣。1878年5月2日,中山先生跟隨母親坐火車到香港,準備轉搭輪船前往檀香山。當年他才12歲,香港的進步與繁榮,讓他大開眼界。1883年中山先生從檀香山回國,在香港受洗成為基督徒。1887年10月進入香港「西醫書院」學醫,五年後從教務長康德黎手上取得醫師執照,這個「西醫書院」正是香港大學醫學院的前身。
中山先生在1894年11月在檀香山創立興中會倡導國民革命,香港也是第一個分會所在地,1905年9月中山先生將香港興中會改組為同盟會分會,委由陳少白擔任會長;同盟會所發動的革命起義,也多少都與香港有關。據說惠州起義、黃花崗起義便是在屯門青山紅樓擬定計畫的;再如1911年廣州起義,也在黃泥涌跑馬地統籌。
孫中山先生後期為奔走革命,馳赴世界各地,均以香港為中繼站。就連國民政府成立,討伐陳炯明叛亂時,也曾接受香港總工會的軍費資助。中山先生晚年在香港大學禮堂發表演講,回憶他一生奔走革命以及社會思想產生的緣由時,即曾坦承深受在港學習、見聞的影響。
從這些事例顯示,香港不但是中山先生學習、成長、思想啟蒙之地,其後更是發動國民革命的重要基地;中山先生與香港,的確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香港各界也責無旁貸地匯集各種資源,將中山先生的史蹟整理與維護做到最好。
香港政府於2006年在中環半山地區構築一座「中山先生紀念館」,是目前較具規模的館舍;香港大學圖書館也建置了「孫中山先生在香港」網站,集結中山先生的文物史籍與數位資料。最引人注目的是香港中西區區議會也在1996年責成香港政府建置一條名為「孫中山先生史蹟徑」的懷古小徑。
這條小徑以香港大學為起點,沿著般咸道至德己立街,連結了香港大學、拔萃書室、同盟會招待所、美國公理會福音堂、中央書院、「四大寇」聚所楊耀記、楊衢雲被暗殺地點、輔仁文社、皇仁書院、雅麗氏利濟醫院及附設香港西醫書院、道濟會堂、香港興中會總會、杏讌樓西菜館、中國日報報館、和記棧鮮果店等舊址,一共15個古蹟點。
中山先生昔日接受教育、參與教會、飲食生活、革命志士相聚往來、籌畫革命、甚至革命志士被殺的歷史遺蹟,都可在兩小時內走一遍。遊客穿梭在這些史蹟景點中,可以穿越時空、撫今追昔。這種史蹟展示形式,雖不免有拓展旅遊的動機,卻是香港人「活化中山先生史蹟」的絕妙之舉。
據香港朋友陳偉雄說,香港屯門還有一個長年飄揚青天白日旗的「青山紅樓」,是中山先生在港的故居。為此,我請教了珠海學院胡春惠院長。他提到這座樓是香港商人李璿的兒子李紀堂的產業,李紀堂昔日在航往日本的輪船上結識中山先生,大約1895年加入興中會,便將青山農場提供給興中會使用。1901至1911年成為興中會的革命基地,在此製造、測試和放置武器,以及商議起義活動、逃避滿清追捕。這個紅樓已經存在一百多年,曾因香港政府的都市計畫,差一點被拆除。經過各界爭取,終於留存下來。1995年4月19日還經過香港立法局正式定案,將屯門青山紅樓定位為古蹟。
我是在11月7日下午,由荃灣搭地鐵到屯門,轉乘輕鐵在蝴蝶站下車,步行越過鐵軌,就看到題為「中山公園」的牆柱。一條荒涼的小徑,通往一棟粉紅色的二層洋樓,這座舊洋樓,就是所謂的「青山紅樓」。紅樓左邊,有個小型的公園,1969年間在園中樹立了一座孫中山的銅像及孫逸仙博士紀念碑。碑高大約20多呎,頂部是青天白日國徽。碑體四周,刻有周埈年爵士、黃煜堂先生、香港孫逸仙紀念會所撰寫的碑文以及孫中山先生的遺囑。
公園旁的紅樓,歷經百年風霜雨露,已經不是我想像的大紅色,而是褪成淡紅、接近緋紅的顏色。樓房被水泥牆包圍,已十分破舊。我從鐵絲網望去,大門洞開,裡頭堆積著一些雜物;七隻貓在狹小的庭院嬉戲;左廂廊間,吊掛著幾件內衣褲,實在與我想像中的古蹟有一段很大的差距。
我在中山先生紀念碑旁端坐良久,數面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就在身旁飄揚。不免浪漫地懷想起當年中山先生與革命志士苦心經營革命事業,運籌軍事行動,承擔生命風險,克服連續失敗的種種;中山先生究竟是懷著何等堅定的決心?何等強大的願力?何等博大的胸懷?竟能聚集如此多的革命志士前仆後繼?
當然,港人對於青山紅樓與中山先生的關係,還有一些爭議。例如嶺南大學香港與華南歷史研究部主任兼香港地方志基金會秘書長劉智鵬就曾在《香港人香港史──四大寇之孫中山》一文指出:青山農場由建設到放棄,孫中山都在海外,不可能在屯門策劃行動。再者,他認為清末民初革命史料,亦未見有關紅樓的紀錄。此外,這棟樓的建築風格是「民初風格」,估計是在1911年辛亥革命以後建成。
中山先生推動革命期間,的確長期在海外,但也經常回到香港。屯門青山農場,原為李氏家族經營的農場,獻與興中會使用,也經得起驗證。李紀堂的幼弟李寶椿後來承繼產權。李寶椿第八子、現年逾70歲的李兆堃,也都還健在。也許青山紅樓與中山先生的關係,還有討論空間,不必遽下定論。
我覺得青山紅樓最大的危機是沒有真正的專責管理機構,事實上青山紅樓已被民眾竊佔居住多年。2012年10 月7日香港《蘋果日報》曾以〈屋霸入侵一級歷史建築「國父革命基地」紅樓淪劏房〉為標題,大幅報道:「這幢被評定為一級歷史建築的紅樓,現已被『屋霸』劏成逾10間板間房,分租牟利。保育團體視察後認為建築物已經相當破舊,負擔高密度的居住人口會有危險。」
據說目前的業主李兆堃,曾在1993年入稟高等法院,向佔用青山農場舊址的16人,包括紅樓住客提起訴訟,要求收回業權,以防住客侵權竊佔。官司據說糾纏了10年尚未定讞。其間辯方代表黃祥(1936年生,國民黨黨員)宣誓書指出:1894至1910年期間,曾有很多革命同志短暫居於該地。1911年孫中山革命成功之後,該地也曾是革命人士的居所,其後曾建成集體農莊。由於李紀堂已將該地贈予興中會,也就是後來的中國國民黨,所以,青山紅樓的產權應永遠歸屬中國國民黨。
香港回歸大陸之後,國民黨在港已難有作為。目前紅樓已經荒落、無法管理,如果再不重視,遲早會毀壞倒塌。我悲觀地推斷:未來這個地方,也許只會留下一座「孫逸仙博士紀念碑」及一個「紅樓遺址」供人憑弔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