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30|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Dear Ally|不敢過馬路的綿來,可以喔!

我一直很喜歡月亮,比起太陽。就像比起光亮,似乎著魔似的更愛昏暗,我喜歡光,但又害怕太亮。(家裡也很少開燈,結果近視度數就隨著居家工作越來越厚⋯⋯)
上次見面時五月,走出萬頭竄動的花市,手上捧著要送給媽媽的花束,心滿意足地與妳在台北街頭閒散,才聽妳說要去新加坡展開新生活,我們開心的在街邊笑著,說好出發前一定要再約。
約了,只是從面對著面窩在台北的咖啡店,變成跳躍在新加坡和台北之間的長信。在台北三級戒備的時空感下,我曾經這樣想,如果有一天能成功拾得與他人最美好的距離,那不會是任何社交媒體,不是簡訊,甚至不是電話,會是一封封寄出前會重頭再讀一次的信——謝謝妳協助了這個理想發生。
轉眼已經是秋天,妳記得台北街道上有很多台灣欒樹嗎?它們現在都開著燦燦金黃的花穗,下個月就會結上飽滿的紅色果實⋯⋯下次拍給妳看吧!
「啊——大豆田完全是 Ally 說的那樣。」某個週末,爆發性地用兩個下午,把《大豆田永久子與三個前夫》一次看完。
小巧的狼狽與失態,在大豆田身上自然而然的噴發出來,「理想女性的樣貌」像是不夠長的棉被,蓋著肩頭就露出腳趾頭。社長也好,前妻也好,為人母也好,大豆田肯定都清楚自己被期待的面貌,可是,那樣有多累人吶,一定非如此不可?
她的狼狽,是一種伴隨著自由的產物——而我們都愛死這些亮晶晶的小碎片。就像吃可頌一定會掉碎屑那樣(但請注意,只能是甜點掉碎屑,不能是吃拉麵噴湯汁,吃菜卡牙縫,或是咬肉肚凸。),如果因此要被受詛咒,那就來吧!

不敢過馬路的綿來,可以喔!
我很喜歡綿來惠愛這個角色,可能比喜歡小鳥遊還多一點點 (似乎看到妳ㄏㄟ ˊ——的臉)。可能是因為像綿來那樣的人,活著真的是太辛苦了。
XDDDD
她突如其來的死去讓人扼腕,打斷劇情節奏的死法,使觀眾非常難以消化,冷靜下來後發現,綿來事實上就是扮演著這種難以讓人消化的人。無法進入社會,與家庭背道而馳,世界混亂地像是沒有章法的十字路口,當紅綠燈或所有社會規範中的號誌,沒辦法替她做指引時,只有大豆田會牽著她的手,讓她知道:「可以喔,這個世界不會突然地把妳撞歪。」
但其實會,只是以更迂迴的方式。而被撞歪的人生,會以更意想不到的方式繼續行走:大豆田還愛著的第一任前夫田中,而他也愛著大豆田。只是在那個同時,這個男人也愛著被大豆田牽著過馬路的綿來。
就算綿來死去,這一切都不會改變。
就像妳說的,坂元裕二相當會營造這種不可逆地幽微轉變,就像是《四重奏》中相當著名的場次「淋上檸檬的炸雞」。
高橋一生飾演的家森,在餐桌上難搞,無法接受問都不問就把炸雞淋上檸檬,這是不可逆的行為,更進一階的是,他也無法接受一手拿著檸檬,把臉湊在炸雞面前問:「炸雞要加檸檬嗎?」對坂元裕二來說,這不是提問,而是一種不合群的威脅。
那該怎麼說呢?面對幽微的不可逆,只能幽微的回應:「這裡有檸檬喔!」然後什麼也不要做。
就像是:「我們之間有綿來喔!」「理解。」然後什麼也不要做。

微小卻做不到的事
比起浩瀚的夢想破碎一地,我更為微小卻做不到的事而難過。綿來無法過馬路而痛苦彆扭了臉,這麼一件誰都可以做好的事,她就是做不好,讓人心疼——是的,有這種人,過馬路這種像喝水般的事,舉直了手就可以相信世界不會猛然把自己撞飛的事,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能耐的。
從夢想的職業離職也一年多了,今年初有機會到很棒的編輯部打工,結果光是要重新適應在台北搭捷運,在固定的時間上下班,就讓我失眠。和工作內容無關,只是身體的記憶,讓我預備不快樂——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能耐的,在固定的時間上下班,加入固定的群體⋯⋯像我,目前就做不到呀。
可以這樣嗎?田中可以一邊愛著大豆田,一邊永遠記得綿來在大雨中毫不介意地吃著大福的臉嗎?可以吧。不敢過馬路?可以吧。無法妥善的社會化變成別人眼中神采奕奕的樣子?可以吧。
雖然我也想要小鳥遊跟我說:「可以喔,但還是跟我去馬來西亞吧。」如果是我,我會和妳做不一樣的選擇。
我大概會跟大豆田一樣,一邊回憶和五歲的綿來忘了什麼原因扭打在地上,然後繼續和第一任前夫也不牽手,也不親吻,只是坐在對面傻笑,幻想如果在一起,會是什麼樣的一個家?

家的樣貌
初認識妳的五、六年前,妳跟 K 是我身邊最早步入婚姻的伴侶,記得妳跟我說過這一切都是妳不曾想像的,對當時的我而言,也是完全無法想像的。在那之後的現在,自己也有了結婚的念頭,但隨之而來的事務,就像是想要吹風就會被落葉打滿臉,偶爾還會有幾隻毛蟲迎擊,讓人想放聲尖叫。
挖掘了很久,追根究底,還是沒有信心。我總是對一對一的關係很有自信,但對兩人以上的團體非常沒有安全感。所以,一想到要辦婚宴、要拍婚紗、要處理兩邊家人的期待和朋友的想像——我就從準新娘消氣變成一灘爛泥。
到底是誰,把婚紗弄的這麼白,深怕自己顯得髒。
於此同時,我看著《俗女養成記 2》裡頭的陳嘉玲,完全可以體會她那種高自尊、好面子、想要又不敢要的個性。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想要非凡的幸福,害怕平凡的痛苦。她買了一棟鬼屋,然後擔心自己變成裡頭的那一隻鬼。
在第一季中,陳嘉玲離開台北,返回台南老家,劇終她有了一個「自己的房間」。但第二季,人生卻沒有因為擁有一棟房、一張自己選的沙發,而光亮起來。她住進小時候稱之為鬼屋的地方,膨脹又孤獨的自我就成為那一縷鬼臉,不得安寧。不得安寧——卻是又陳嘉玲深得人心之處,吵鬧的女人,長不大的吆喝耍賴,厚臉皮薄臉皮都是驚人的生存之道。
謝盈萱在一篇專訪裡說,她最有共鳴的一句台詞是陳嘉玲說:「對,我就是有病!」她說這個「病」指的是自己看不見的缺點;我覺得這個「病」是面對自身與他人期待不符時,難以解釋的複雜情緒,暫時過不了,先把自己的獨特以「病」代稱。然後惡狠狠地,把環境的病,變成自己的病。

我們都是俗女
我很喜歡看謝盈萱演陳嘉玲,她誇張肢體,不動聲色地搞笑,她淒涼狼狽,不認輸地落魄,她集所有台灣女性最害怕的遭遇於一身,然後替妳大聲控訴:「幹——妳娘我也她媽的太倒霉了吧——!」爽,然後妳只要在電視機前大笑,笑到暫時忘記妳他媽的跟陳嘉玲有一樣的恐懼。
還沒老,先怕老。還沒醜,先怕醜。還沒結婚,先怕無滋無味無自由。還沒生小孩,先怕哭聲擦屁股搶不到好的幼兒園。還沒更年期,先怕停經——妳不覺得女孩子這一生都被嚇大的嗎?Ally 妳怎麼看待陳嘉玲呢?她那麼吵,妳會喜歡嗎?
似乎是吵吵鬧鬧的一封信,寫在月亮好像也張著大臉在看戲的日子。
Jing 20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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