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
不見可欲,使民不亂。
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
恆使民無知無欲也,使夫知不敢,弗為而已,則無不治矣。
(帛書乙本)
聖人治民?
本章內容似是領導者教化民眾,但若重新定義「聖人」為:知「道」、融於「道」而不受制於自我意識之人,「民」是一般人,本章內容或許能解釋成:聖人引導一般人如何無知無欲,然後無為,乃至無不治。
聖人是「道」與民之間的橋樑,一般人入道不得要領,因為有強烈的自我與意識,將世界二分,以自身的感覺評判外界,誤解自己與外界的關係,容易陷入自我意識之中,使凡事都以自我為起點,因而產生慾念。而聖人知「道」,將要領教授一般人,使一般人知「道」而人心不亂。
「治」是否為統治人民?若作為治理,聖人處於上位,意旨聖人統御領導,得使國泰民安、天下太平,性質屬於人治;若聖人僅是橋樑,是分享者,聖人與一般人皆屬於「道」,則「治」也許是指人生存於道中,所呈現的一片祥和。
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
賢德當然是好事,但賢德應是客觀事實,我們說那人有賢有德,是他有了這樣的事實,而「上賢」,即尚賢,是看到別人有,自己也想要得到這樣的名聲,因而生爭心,不是先做到,而是以爭奪之心為動力去做。
人賦予物「價值」,基本上是供應人於生存所必須,但人總想要超出合乎自己之物,不斷堆疊慾望,產生貪慾,而起盜心,「盜」是盜取不屬於自己之物,這裡應是指想要得到不屬於自己之物的心念。
「不上賢」、「不貴難得之貨」意在克制爭心與盜心,關鍵在於度,合乎自已稱為適度,超出自己所能承受、承擔,則與道越行越遠,反讓異心佔據,從而生亂。
「不見可欲」,並非抑制所有欲求,實際上,人本來就有欲,如同萬物生靈一般,有著最基本的生存之欲,餓了就要吃,睏了就想睡,此處的「欲」,明顯不是講基本的欲,而是指慾望,慾望就是超出自己該有的,但重點是,該如何區分欲求與慾望?又該如何知道怎樣才是合乎自己?也許需要不斷地審視「心志」,才會有答案。
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
心,指意識,腹,指身,意識會發想,然後評判,接著趨優避劣,覺得某一事物對自己好,所以想要,形成慾求,以慾求為動機驅動身體,「虛其心,實其腹」,則反過來,是以身的感受、感覺為基礎,體悟事物與自身之間的交流及影響,不以單向的心去對待事物,而是呈現雙向交流,進而影響意識,屬於心法。
「弱其志,強其骨」,是弱化意識主導,強化身體力行,強調實體實作,以加強體驗感受,透過實際的運作,事物會給予反饋,會漸漸了解什麼是真正的欲求,屬於功法。
恆使民無知無欲也,使夫知不敢,弗為而已,則無不治矣。
通行本字句不同: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無知,非無知識,
無欲,非無欲求,
無知無欲,是指沒有超出合乎自身的認知與欲求,在自己能掌握的範圍內,亦即合乎道的知與欲。恆常如此則會「知不敢」,「敢」無關膽識,其是「求」的前身,有所求是因為敢這麼想,「不敢」是沒有過這樣的念頭,「知不敢」即是「無為」的心態,無為是不受意識干擾的作為、是合於道而非超於道的為。若所有人皆如此,世間便無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