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好萊塢不再白人當道,那麽歌舞劇流著拉丁血液,也就不必大驚小怪了。姑且不論1920年代末有聲電影面世以後,歌舞片曾經歷多少次起伏興衰,它以歌唱和舞蹈表演來推展劇情的獨特形式,始終在電影世界佔有無可取代的地位。尤其兩千年後上映的《
紅磨坊》和《
芝加哥》等歌舞鉅作,彷彿在歡慶千禧一般,閃亮的巨星、華麗的排場,歌舞片以復興之姿重回廣大影迷的視野。此後廿年間熱映的《
吉屋出租》、《
夢幻女郎》、《
媽媽咪呀》和前幾年佳評如潮的《
樂來越愛你》等影像作品,無論是否為音樂劇改編,都一波波撩撥著人類對旋律和表演的迷戀。延續這股力道,同樣源自百老匯音樂劇的《紐約高地》,罕見地聚焦在紐約曼哈頓島北端族裔飛地——華盛頓高地的拉美移民,以熱力四射的編舞、朗朗上口的旋律、繽紛飽滿的視覺,讓人宛如觀賞一首長達2小時、卻有完整故事的精彩MV。
夢想、家與愛情的拉扯
「砰、砰砰砰砰...,」當男主角尤斯納維(安東尼‧拉莫斯飾演)一邊訴說關於夢想的故事,一邊隨性敲響下方的木椅,節拍跟著上揚、喜劇就此開場。接棒的快嘴饒舌、騷莎歌曲和街頭群舞,彷彿說書一般,迅速描繪出這群人的世界觀——依靠低階勞動工作或小本生意過活,每天努力起床上工付帳單,買咖啡不忘帶張樂透走,因為微弱的希望,就濃縮在那一張張輕薄易碎的紙片裡。
角色們也依序登場,有渴望進城當服裝設計師的美髮師凡妮莎(梅莉莎‧巴雷拉)、背負父親期待就讀史丹佛卻萌生退意的妮娜(萊絲里‧葛利斯)、懷抱商業抱負同時對妮娜懷抱舊情的班尼(柯瑞‧霍金斯)。至於繼承雜貨店的尤斯納維,他沈浸在幼時的美好回憶,渴望返回故鄉多明尼加,卻捨不得鄰里親友和默默暗戀的凡妮莎。原來,世界中心近在咫尺的高地上,人人有夢、卻也人人掙扎。只不過,隨著氣溫逐漸攀升,去和留、離家和駐足之間的懸念與騷動,所有人終將在一張中獎彩券和一場大停電後,找到解答。
夢想不是閃亮的鑽石,有時候它粗糙而不起眼。
對照時勢,細緻改編
本片並未啟用好萊塢大咖(有評論認為這是票房不如預期的主因),反而採用許多音樂劇演員,如原劇演員歐爾嘉・梅瑞迪茲,便再次扮演串起街區情感的靈魂人物——克勞蒂亞奶奶。劇本一樣由音樂劇原創者林曼努爾・米蘭達(Lin-Manuel Miranda)、劇本書作者奎拉・阿列格利亞・胡德(Quiara Alegría Hudes),共同分擔編劇的角色(前者作曲填詞、後者編寫劇本)。與十年前(2008)的音樂劇相比,兩人似乎有意識地強化了拉美和他族的差異。
最明顯的更動,是妮娜輟學與返校的理由。原劇中她工作貼補家用,卻影響課業表現而錯失獎學金,最後是因不願辜負克勞蒂亞而轉變心意接受家裡支助。但電影中,她不只考慮父親凱文的經濟壓力,遭白人霸凌的經驗更讓她卻步;之所以重拾勇氣回到大學,是因為找到熱情與使命——想幫助像桑尼一樣的非法居留者取得公民身分。經過如此改寫,她的動機被提升至社會理念的層次,但原本的系統性經濟排擠,也被導向更直接的「歧視」。另外,凱文在音樂劇中因班尼的非西裔身份,反對妮娜與他交往,而加深了父女隔閡;在電影中,卻是一片和樂融融。
這些改動,很可能是為了反應近年種族衝突激化的現象,但也同步弱化了家庭和社區裡的差異,即便衝突可能一觸即發。事實上,本片正因選角缺少黑人拉丁裔演員,與高地族群現況不符,而招惹不少爭議,甚至驚動編劇米蘭達公開道歉。果然,現實世界永遠比螢幕上、舞台上,還要來得複雜難解吧。
音樂引人入勝,舞蹈振奮人心
話說回來,《紐》片在歌舞片精華的聲音與舞蹈設計上,確實不同凡響。不僅米蘭達寫的詞曲相當動聽,負責編舞的是曾三度以美國舞蹈選秀節目《舞林爭霸》入圍艾美獎的克里斯多福‧史考特;還請來兩部《舞力全開》續集電影的華裔導演朱浩偉執導筒,他掌握動態畫面的嫻熟技巧,不辯自明(大叔力推他為維珍美國航空所拍的舞蹈版飛安短片,絕對會翻轉你對枯燥宣導片的想像)。
首先是開場後不久,水管噴水、鞋底沾上口香糖、人孔蓋轉動的街頭景象,都精準地配上音效,分秒不差。大場面的舞蹈也值得喝采,比如凡妮莎在泳池畔幻想中樂透時,被繽紛泳圈和舞者包圍著,湛藍池景上,以她為中心,一會兒錯落螢光繽紛的泳圈,一會兒切換到動作整齊劃一的群舞,宛如街舞、水上芭蕾碰上MTV那樣一新耳目。又或是妮娜和班尼在公寓外牆上,那支違反重力的雙人舞,克勞蒂亞與舞群在地鐵隧道裡明暗對比、色光搶眼的歌舞,都相當令人激賞。雖然,大叔個人覺得運鏡和剪接上,可以少些中特寫和特寫、多些靜止長鏡頭無妨,好讓人完整欣賞舞群默契驚人的舞蹈動作。
《
真善美》的《Do-Re-Mi》傳唱至今、《
萬花嬉春》因雨中唱跳成為經典、《紅磨坊》拼貼古今與中西元素而衝擊當代,那《紐約高地》呢?也許,它終究難以衝破歌舞片傳說的天花板,不過在這眾聲喧嘩的時代,再小眾也能成為一種「高地」,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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