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海的事

1.

第一次吃到海膽是舅舅在海邊浮潛了幾個小時最後抓到的，小小兩隻要分給十幾個人吃，吃之前我不明白，不明白真的需要花那麼多時間，為了兩顆海膽？瓜分完的最後一口，吃下去的瞬間你就明白了。人都需要那些微不足道，才能決定繼續下去。

2.

很小的時候買了風箏，但臺北的風箏往哪飛？最後還是來了海邊，讀了那麼多有關風箏的故事，我還是不太感興趣，直到它真的飛到很高，高到令人撼動。然後赫然發現人們既想成為風箏也想成為抓住風箏的人。而我們不必為我們的矛盾道歉，可以是個貪心的人。

3.

不知道海風有什麼訊息要傳達，反正它就是吹過去了，反正它就是⋯⋯

4.

夏令營的隊輔眼鏡被沖到海浪裡，晚上忽然發現它又飄回海灘，靜躺細沙，三十分鐘後，再度讓海拿走。所以時間是海，心照不宣。

5.

看了一本繪本，從此開始收集海灘上已被圓滑過了的碎玻璃，大部分是綠色和棕色，偶有零星其它色彩，而我把它們全裝進一個透明玻璃罐，悄悄擺在抽屜，幾年後我再也找不到那滿是流光褪色痕跡的瓶身。哈，人們一路走來都不知不覺丟了一地，一地時光與愛。

6.

誰敢說自己沒有說過想試做瓶中信的童言？先不提環保與否，畢竟浪漫與浪費本是一樣，我想說的是，我們都天真的期待會受到回信，我們會變成童話故事裡受眷顧的幸福的人，而事實是，最近太平洋上的垃圾漩渦似乎又多了幾瓶滿懷希望的垃圾。

7.

像是緊緊抓住海膽、風箏、碎玻璃和瓶中信那樣相愛？還是拿不穩的海風、眼鏡那樣相愛？人們晃來閃去，像是潮汐一般，站在漲潮裡的人愛海，觀望退潮的人亦然，而我們怎麼敢說哪樣的相愛最好？聽膩了可遇不可求，人們不想再推測什麼是盡善盡美，否定機率，我們都想要確定的事：「怎樣才能直到永遠。」「怎樣才能天花亂墜又不失格調的相戀。」我們始終害怕像是易碎的人，可我們怕的不是摔碎，怕的是究竟摔了到底會不會碎的過程，而那種感覺令人十分厭惡，因為，你不確定。我們從相信童話，到否定童話，再到最後我們是假裝那些童話故事並沒有發生在別人身上儘管它真的發生了，而我們不相信僅僅是因為那不是發生在我們身上，於是我們尖叫，大罵髒話，我們就說世界很糟，就告訴別人：「現實才沒那麼美好 。」說他們是在做夢，否定他們繁花似錦可歌可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故事真實存在，但全都只是因為那些美好的事沒發生在我們身上。原來，我們就是怨恨，把眼睛遮起來，不想去相信自己不想相信的所有事。現在沙灘上有一隻鯨魚屍體了，但我們只能看著他快要爆炸，很多時候我們很無力，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無力，在這群人之中沒人是主角，只是該死的海邊的異邦人啊⋯⋯

202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