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 —《請回答1994》EP.1-4

『我有個哥哥。
我有個哥哥，我小時候的夢想是跟哥哥結婚。
我有個哥哥，哥哥有一個好朋友，我們三個總是在一起。
但是在一個春天，我親愛的哥哥離開了我。
從那天以後，哥哥的朋友就成了我的哥哥。
我有個哥哥，我小時候的夢想是跟哥哥結婚。
撫摸我的頭的哥哥的手，
哥哥的喘氣聲，哥哥的味道，
哥哥明明沒有變，
但是那天我卻覺得哥哥有點陌生。』

當娜靜的獨白緩緩的隨著一禎禎的黑白照片傾瀉開來，明明黑與白是最沒溫度的色彩，心頭卻有一股既溫暖又悲傷的情緒靜靜地流淌著。

身體的病痛、冰冷的醫院、黑白的回憶與死亡，這些看似非常冷冽的元素卻毫無突兀的交織出溫暖而動人的溫度，在哥哥的溫柔的懷裡。

一時之間，不知該為了那個早逝的生命而感慨，還是為了哥哥這角色的反轉而動容。

原來，一直以來，對成家人來說，「哥哥」是這麼獨特的存在。劇中鏡頭多次刻意帶到的全家福照片原來是個珍貴又悲傷的回憶，不能忘卻又怕觸及的傷口。這麼看來，一家人平常的嬉笑怒罵底下隱藏的是一個深刻的傷痛記憶。這種反差的溫度恰恰也是這齣戲最動人的元素。

人心往往在身體病痛時更顯脆弱而敏感。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哥哥，明明昨天還是互相揪著頭髮吵架的家人，卻在一夕之間感覺到了陌生。這已經不單單是小時候想嫁給哥哥的那種戀兄情結而已。

對哥哥起了異樣情愫的娜靜，開始嫉妒起哥哥的女友，用整型的話題試探兩人交往的程度，這段好妙。哥哥總知道如何把娜靜氣得牙癢癢，雖然最後遭殃的還是自己。聰明如哥哥，是覺得娜靜的在意只是因為戀兄情結作祟，還是也有一種想試探妹妹真心的成分存在，真的頗令人玩味。否則娜靜醉酒時咬人的習慣，哥哥理應早瞭如指掌，面對漸漸靠近的臉龐，怎麼還會有愣住凝視的瞬間而隱約形成了一種期待？又後來誤以為娜靜告白的瞬間，心，難道真的沒有跳漏一拍？

兩人之間，有人的愛情剛要萌芽，有人的愛情恐怕早就深種而不自覺吧。

萌芽的愛情經不住一絲風吹草動的撩撥，嫉妒無法明講，在意又如影隨形。整個MT過程中，勝負欲極強的娜靜贏得遊戲最終勝利的興奮也無法消弭心中的恍恍不安，遊戲世界的強者在初踏愛情的路上揣摩著各種酸甜苦辣，清晨的哥哥、體貼為她添衣的哥哥、要去過白色情人節的哥哥…噎住了一整天的娜靜，落寞的心情終於因為哥哥與女友的意外分手而閃耀出一片晴朗，那一直噎在胸口的難受終於『噁』一聲順了下去。

小女孩情竇初開的姿態即使愚笨而土氣，也有自己心跳的頻率與心動的甜蜜。

少了嫉妒這催化劑後，娜靜與哥哥的相處模式依舊。這對假兄妹自然到合宿的一夥人根本不會去懷疑。哥哥愛捏著妹妹的臉頰開玩笑刺激她，妹妹也會毫不客氣揪著哥哥的頭髮反擊。而在旁的不管是成爸成媽還是合宿生，或是早已見怪不怪懶得理，或是默默把哈密瓜移到另一邊繼續嗑，都完全不管旁邊要大戰幾回合。

而這樣毫無顧忌吵架的兩人，更多時候卻有一種互相依賴的默契流動著。

平常在家邋遢到已經習慣成自然的垃圾哥哥，有個天然的管家婆時時提醒著日常瑣碎，從眼鏡到皮夾，洗完澡要擺好鞋、關燈到擦化妝水乳液…等，只見娜靜只是好整以暇的一個口令，哥哥就馬上『是』轉身一一完成，兩人的默契簡直配合到行雲流水。

長久以來的習慣已成了彼此的默契，哥哥其實也縱容著妹妹對自己的瞭若指掌。

我常覺得哥哥的邋遢健忘其實是娜靜寵出來的。不然依喜滋滋的報料，平常在醫大受學弟妹推崇的哥哥完全不是這個樣啊。這道理就像一個有潔癖的老婆常會有一個邋遢成性的老公，這好像也是個反差哩。又或者，哥哥其實是故意這樣去依賴著妹妹，從小到大稱職地扮演哥哥這個角色，因為對娜靜來說，這份依賴或許多少能減輕失去親哥哥的傷痛。

這樣的哥哥看不得心愛的妹妹難過，不管是身體上或是心理上。平常事事粗心的哥哥，對娜靜可是處處上心。臨出門時對娜靜的要求，明明還口口聲聲嘮叨著零食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不一會兒，馬上折回帶回一袋的的零食，因脊椎病痛只能躺著的娜靜微笑著，她清楚知道那撒成一地的零食是她專屬的，屬於哥哥的關愛。

在醫院因痛在病床上翻來覆去掉淚的娜靜，端著一杯熱牛奶進來的哥哥，不捨的眼神，幫娜靜墊高了枕頭，拉上了窗簾，熟悉妹妹一切的生活細節，索性躺上病床，一把攬過娜靜圈在懷裡，慢慢地撫摸著頭髮試圖安撫身體上的病痛。

對哥哥來說，那是他下意識唯一可以安撫妹妹的熟悉動作，一直以來。

就像童年照片裡，親哥哥溫柔撫摸著枕在腿上的妹妹頭髮，一樣的姿勢，現在的哥哥熟悉的動作一直沒有改變。大概也從來沒去細想這樣捧在手掌心呵護的心愛妹妹可會有拱手讓人的一天，或者他到時有辦法承受得了嗎？

親哥哥忌日當天，面對一家人的低氣壓，哥哥默默地幫忙娜靜做家事，注意著娜靜的情緒，明明與七封在閒聊，眼神卻不時固定在娜靜忙碌的身影，驀地，突兀地中斷話題，起身走向娜靜，脫帽，一手撥開前額瀏海固定後腦杓，一手用手掌感受娜靜額頭的溫度，隨即，雙手繞過娜靜背後解開圍裙……。

這一氣呵成的動作簡直是曖昧到了極點。更不用說先前對娜靜的back hug加後腦杓bobo，雖然那只是哥哥故意想轉移娜靜悲傷的玩笑話。看不了妹妹悲傷的哥哥，為娜靜枕著特意購買來的海狗布偶，這樣對娜靜細心的哥哥，竟然會因為沒發現女友換了髮色而分手。

原來，哥哥的細心從來只有對心愛的妹妹，這樣的差別待遇是一種娜靜獨享的專屬溫柔。

家人間的緣分，沒有人能預測有多久，常常覺得是一輩子的事，卻也會有不可抗力的離別發生，不管是求學、嫁娶，還是死亡。生老病死和悲歡離合，出現在電視劇中常有的情節，也結結實實在人生中上演著。

成家早逝的兒子，七封再婚的媽媽，家人的緣分並沒有因此而中斷。不管是成媽在兒子忌日那天的淚水：「這世界明明那麼好，幹啥那麼著急離開啊…我還以為隨著歲月的流逝，自己會變得遲鈍一些呢，但越是上年紀，我就越是想他想得要死啊。」

還是七封在電話亭對著母親留言的動容與回應：「媽媽，等我回家之後…給我做飯吃吧…媽媽，我真的好想妳啊…媽，我後來好好想了一下，我好像很愛我的媽媽啊。」我們都清楚知道了家人是永遠的甜蜜羈絆，是一種不會因為距離與時間而改變的特別緣分。

也之所以海太一聽到媽媽有可能受傷的消息，才會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直到聽到電話那頭母親的一聲：「兒子啊」才放下一顆心，心煩母親之前的嘮叨，此刻卻成了最想念的鄉愁。眼眶漸起的霧氣流露著對家人的慚愧與思念，母親的心包藏在那罐等著開啟的無花果果醬裡。

家人的緣分是與生俱來的，婚嫁是結合而來的。也有一種家人的緣分是合宿而來的，這種緣分更是需要時間與瞭解來磨合，所以哥哥看起來就像是這家的兒子，農村叫朋友的媽媽也叫「媽媽」，真心羨慕的七封才會也跟著多叫了幾聲「媽媽」。 這群有緣來自各地的學子因合宿而成了新的一家人，這不也是一種成為家人的緣分嗎？

人生就是一連串的悲喜交集而成。

「像騙人一樣的死亡，以及成為了謊言的表白」愚人節那天是哥哥的忌日，就像老天爺開的最大玩笑。

衝動告白的娜靜最後才發現當天是愚人節。不管是悲中帶喜的破涕為笑，還是苦中作樂的自我安慰，很多時刻，現實人生就是在種種荒謬的反差中努力地前進著啊，因為我們相信如果沒有絕對的喜劇，也就不會有絕對的悲劇。老天爺或許剝奪了你一樣東西，但也不會吝於贈你另一樣禮物。

失去兒子的成家得到了一個新兒子，娜靜有了新哥哥，父母離異的七封終能明瞭母親的愛，成家這一群合宿生也更能體會得來不易的緣分。

每一種食物都有一個口味最佳的特定溫度，食物的溫度與其口感和營養都是息息相關的。

我愛極了這戲的溫度

那種看了之後，從心中油然而生的感動

那發酸的鼻子

那發熱的內心

那眼角不自覺靜靜淌下的淚

伴著嘴角上揚15度的弧線

加上那摻雜在內，屬於自己的，曾經的回憶

這就是了

那種不慍不火的溫度

不是滾燙嗆辣難以入喉

也不是索然無味難以下嚥

那就是一齣戲最佳的溫度

《請回答1994》對我來說，就是這麼剛剛好的溫度

你，感受到了嗎？

(寫於2013/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