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颱風夜5-1

　　本文為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院線（Netfilx）版衍生，ＣＰ是張家漢＆王柏德，但設定時代為2021年的平行世界，以張家漢為視角，為〈少女班班的煩惱〉、〈好朋友不要為了感情吵架〉、〈早安〉、〈超前部署〉的後續，〈有借有還〉、〈釘子〉番外、〈留下那些時刻〉、〈雨傘與金魚〉的相關作，建議按此順序閱讀。

　　該篇為彌補原電影遺憾而作，可能有ＯＯＣ（OUT OF CHARACTER，脫離角色性格），還請斟酌慎入。

　　謹以此文紀念演藝界的前輩龍哥（龍劭華），謝謝您願意出演Birdy的父親。

〈颱風夜〉

５－１

　　（我燉了一鍋牛腱，你要不要來吃？）下午03:14

　　那天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了。

　　張家漢不知道別人交往是怎樣，但對他來說卻是艱難的考驗。自從升上三級警戒、使他們偶然得以共處過夜，他跟Birdy有過最親密的關係、真正傾訴了內心的感情後，一起睡到了中午（他是真的累壞了，Birdy也跟他睡睡醒醒，除了上廁所外都賴在床上），直到Birdy大姐打電話說下午要來載他們回家，他們只好起床輪流去洗澡，一前一後把剩下的食材做了一桌菜，各據一頭默默地吃。他一度以為多到會吃不完，但Birdy出乎意料全吃了下去，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但他確認時就若無其事地繞開──跟他當初被班班叫來團練室對自己告白後，互相保持距離，卻開始寫「日記」給他時一樣。

　　但他不怪Birdy──對，因為他也這樣。

　　從身心的無距離到要怎麼調整可以好好走下去的距離，對他而言，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分別整理好要帶的東西沒多久，Birdy接了一通電話，默默聽了一會，他在一旁也聽不清楚那頭說了什麼。結束之後，Birdy說：「車再一刻鐘左右就到了。」

　　他沒說話，把最後的衣服塞進背包，Birdy又說：

　　「反正開學就會見到啦。」

　　他望向Birdy的側臉，心想：露出那種表情，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但他只能說：「那就表示暑假見不到了。」

　　「嗯，我爸他，暑假可能會把我送到別的地方。」

　　他知道Birdy為了讓他爸答應他念這個學系，做了很多協議──這個暑假的安排大概就是其中之一吧。

　　但他還是忍不住過去抱住Birdy──沒多久就被反抱住，電話再度響起才有呼吸的空間。

　　偶然從窗玻璃看到自己的樣子，整個車程他都不好意思跟司機對上眼。Birdy拉住他的手腕，跟他交換手錶之後，直到下車才放開他的手──雖然心生疑惑，但他什麼也沒說地接受了。

　　這一分開，就整整隔了兩個多月──由於升級之後，疫情愈加嚴峻，他們都盡量不出門，確認要帶去的物品，加強相關的英文術語，完成預修課程開的書目與電影，運動，練各自的樂器，還有整理房間與家裡。他們約好每天固定的時間視訊，交換看書與電影的心得與生活──但只持續了三個星期，因為Birdy被送到某個沿海小村而中斷。

　　「我爸本來跟我說好，如果我考上了，就讓我和朋友出國去自助旅行；考不好就閉門去補習班重考。現在出國是不可能了，所以就來這裡囉。」

　　「……你忽然換手機，也是你爸給你的獎勵嗎？」那段時間他們完全沒有視訊，他也就能冷靜下來，隱瞞家中發生的事。

　　「是我二姐三姐一起送的。跟你說喔，這隻手機拍照超好用的。」

　　「本來還擔心你，你這段時間都還好嗎？」

　　「好啊，待在這裡能出什麼事？你咧？這幾天怎麼樣？」

　　「就這樣啊。誒，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啊？怎麼大家待在家都變重了，就你愈來愈瘦？」

　　「我天天都去游泳啊。你看，我一直都想挑戰一次游到那塊岩石，來這裡的第一天終於成功了。那裡的風景跟我們去澎湖坐的那塊完全不一樣誒，可惜那時候手機壞了。」

隔了整整七天終於看到Birdy，連同背景活生生的海濤，隱約可見、從海面探出頭的岩石……實在太突然了，張家漢一時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實際上仍可以「見面」，但物理距離這麼遠，還是會感到不安。這時Birdy卻笑了，說：「別這樣，這裡很好啊，除了游泳，我可以吹整夜的薩克斯風。」

　　「……晚上不要吹啦。」他也決定不要說，畢竟Birdy看起來若無其事，雖然他不能確切知道Birdy真正的狀況，但相較之下，他的問題好像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我最近練了不少歌，慢慢再吹給你聽。」

　　「你不要再自己一個人游到那裡去喔，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放心啦，我現在有手機了啊。」

　　等到出事了，有手機也來不及啊。但看著螢幕裡笑得比平常更開朗、更叨絮的Birdy，哪裡也不能去、也不知道能去哪裡的張家漢完全無法開口。

　　這樣的「平靜」持續了一個月，而Birdy的諾言也陸續實現──當他第一次聽到他寫的那半首〈刻在我心底的名字〉被Birdy吹奏出來時，著實是愣住了──連同告白的第一次、在澎湖的第二次一起算，他也不過唱給Birdy聽兩次而已，畢竟他很在乎沒有寫完，但Birdy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吹完還很得意地攤開雙手，像是在對他說：「怎樣？」

　　如果不是因為疫情而分隔兩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大概是他的樣子太傻，Birdy愣了一下就有點侷促地說：「我再吹一首給你聽！只有今天喔！」

　　其他的幾乎都是Birdy會喜歡的經典歌曲，一天一首，包括他也喜歡的〈這個世界〉和〈橄欖樹〉，其他有些還只是熟悉的印象──但有一首他聽了前奏就知道了。

　　「你真的很喜歡這首歌耶。」

　　「很好聽啊，而且不是很符合情境嗎？」

　　除了視訊，Birdy還天天傳Line和海的照片給他，可是歌詞也太悲傷了。張家漢想到這位天后另一首有族語和小名的歌，花了幾天的時間苦練，再彈唱給Birdy聽。剛開始他有點緊張Birdy的反應──他從頭到尾都很嚴肅，才讓他更加放心的彈奏。結束之後，他問：

　　「你喜歡嗎？」

Birdy不知何時離開了鏡頭，只能聽到他說，當然。

　　「你這個傻瓜。」

　　跟Birdy在一起後，張家漢也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有點傻。上次一起去澎湖，或許是因為形影不離，Birdy幾乎是向他打開的狀態，一點點表情的變化就像手指觸上琴弦的音律，他都能感受到那細微的起伏──但看著Birdy一個人待在海邊，一天一天的變化令他不安，好像某個時刻就會化為鳥，往海的那一頭飛走了。

那被遺留下來的感覺隨著時間，一日比一日強烈。即使那個消息隨著新聞傳來，Birdy幾乎第一時間就傳來訊息：

　　大姐二姐三姐都回來了，不用擔心，等我處理好了，就會再聯絡你。

　　暫時又不能視訊了。但我會再傳訊息給你。

　　打電話過去直接轉語音信箱。Line電話也都沒有接。

　　張家漢看了那個訊息很久，想起新聞傳來時，前一晚他做的夢。

　　三級警戒與父親的禁足都未解除，而他不想成為Birdy的負擔。

　　所以最後他傳了一句：

　　好，我會一直等你。

　　他真的就沒有去找Birdy，即使每天都在這個念頭盤桓了無數次。只要想他，他就拿起手機打字，把想什麼、看見什麼、做了什麼、讀了什麼、吃了什麼、拍了什麼都傳給他。

Birdy的每日即興演奏暫停了，換他每天用吉他彈一首歌錄給他聽。

　　剛開始三天，Birdy只是已讀，即使回訊息都很短。直到他跟擔心的媽媽一起錄了一首歌，讓媽媽唱：

鳥仔有翅　風箏有線　才會天頂飛

魚仔有尾　親像行船　希望著愛找

日頭出來　日頭落山　日子攏安呢過

花謝花開　天暗天光　同款的問題

輕輕聽著喘氣聲　心肝寶貝子

你是阮的幸福希望　斟酌給你晟

望你精光　望你才情　望你趕緊大

望你古錐　健康活潑　毋驚受風寒（註）

　　這是他唯一想到能陪伴他的方法──畢竟他知道，Birdy其實一直很害怕孤單。

　　如果能陪著Birdy就好了。就算入睡後各自異夢，至少醒來是在彼此身邊。

　　自從傳了那首歌之後，Birdy傳的訊息就變長了：

（以下訊息傳給張家漢）下午10:20

　　今天大姐買冰給我們吃，她說她和二姐還小的時候，家裡還不是很有錢，媽媽很省，買冰還要三個人輪流吃一支。後來爸看到了，他很生氣，說省什麼錢！我老婆、我女兒要吃就吃一整支。他就衝出去買了三支，說他不熱，就算他去拜票拜得頭髮都濕了。後來他想到還會買回家，而且只會買這種檸檬口味的。現在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爸也有買過給我，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他可能都忘了，她們也不知道。不過我沒有說出來。

　　那支冰棒放到融化了我都沒有吃。

（以下訊息傳給Birdy）下午10:34

　　你想吃的時候，我再陪你去買。

　　買你喜歡吃的。

（以下訊息傳給張家漢）下午10:20

　　張家漢，今天超級熱的。我看著天上的白雲變化游移，卻沒有一朵遮住太陽，亮得我睜不開眼睛，頓時有一種很虛幻的感覺。你知道嗎？他最後跟我說的其中一句是「對不起」，對不起什麼？對不起生下我？對不起不該對我抱有期待？還是對不起讓我是現在這個（他從來沒有滿意過）樣子？可是這些都收不回去，也改變不了。當他罵我「早知道就不要把你生下來」時，我對他說「那你不要生啊」──我真的這麼想，如果沒有生下來，對我們家是不是比較好？

（以下訊息傳給Birdy）上午12:14

流星經過夜空

有的稍縱即逝

有的落地成為焦土

也有的人待在降落的地方

等著被砸中

（以下訊息傳給張家漢）上午12:22

　　我記得有一次，難得我爸開車來載我回家，也很難得我那次考了一百分，我要開窗，要吃牛肉麵，他都答應了我。停車的時候，我聞到一股花香，很甜但很淡的香味，我說想去找是什麼花，平常他會罵我，說男生找什麼花，那天也很難得答應了，把車停在路邊讓我去找。可是我沒有找到。

　　後來我就沒有考過一百分了。

　　今天我又在路上看到了，想到我爸，也想到你和張媽媽。

　　（幫我跟她說，她唱歌很好聽）

（以下訊息傳給Birdy）上午12:41

　　是你上次在我家發現的夜香樹嗎？那時候聽你提過，還說我媽用花煮的湯很好喝。

　　我和媽媽也很喜歡夜香樹。習慣的時候感覺不到，但想到的時候就會一直在。而且它有半年都在開花，另外半年則是準備開花。就是這麼平凡，才會長長久久。

（以下訊息傳給張家漢）下午10:20

　　張家漢，你覺得上帝創造人的時候，會為每個人寫好劇本嗎？還是想到什麼就突如其來丟到你面前，讓你沒有選擇的餘地？或者有些人的劇本，祂根本忘了寫？

　　今天守靈的時候，我又想到了姐姐。你曾問我會不會恨她？其實我知道，我爸對她很生氣，覺得她把我帶壞了。但是他不知道，我跟姐姐是同類，是她找到了我，把我從那裡帶了出來。我曾想跟她去同樣的地方，就算不是一起走也沒關係，她只要在我前面，讓我跟一段路，直到我知道自己的劇本該怎麼寫就好。

　　其實我知道她一直都不要我跟。最後她做了那樣的選擇。

　　雖然我都無法跟，但我想，我不應該去怪他們。

（以下訊息傳給Birdy）上午3:14

　　被時間彈奏過的樂器，當然需要休息；磨損了，就需要修理。

　　上帝不會讓任何人的劇本是空白的，當我們需要旅行時，祂會派來嚮導。只是我們不知道距離，也很有可能沒有目的，唯一要防備的，就是恐懼。

（待續）

註：文中所引用歌詞，為鳳飛飛的〈心肝寶貝〉（作詞：李坤城/羅大佑　作曲：羅大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