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楊過的愛與愁(上)

浪子楊過的愛與愁(上) 十幾二十歲時，最喜歡看的小說，就是金庸的神鵰俠侶。而那時演神鵰俠侶的劉德華，更成為同儕同學們的偶像。 我們六年級生(民國六十幾年生的一代)被長輩稱為X世代，意即我們的思想叛逆，不可捉摸，像X一樣是個未知數。我們的上一輩父母，在日據時代和民國退守台灣的青黃不接時期，普遍貧窮，祖父母輩終日勤苦討生活，無暇好好照顧兒女，小孩子五六歲就要背弟弟妹妹看牛，甚至背著上小學，可說是辛苦萬狀，艱苦的成長。 民國四十年到六十年之間物價超低，所以肯努力賺錢不亂花，就能存錢置產。我們六年級生的父母，因為困苦勤儉，普遍小有成就，有房有車。而因為他們小時候苦到幾乎三餐不繼，所以對我們六年級生有幾近溺愛的疼愛。 但是我們六年級生很奇怪，父母給的吃穿零用錢優渥，關心備至，但是我們卻很叛逆，動輒跟父母頂嘴反抗，時不時做一些出格的事，跟父母親一別苗頭。而這種反抗父母與傳統的行為，還在同儕中被認為帥和有個性，隱然變成次文化之一。 而金庸神鵰俠侶裡的楊過，就被我們六年級生當作叛逆父母和社會傳統的精神出口(語出某教授在報紙上的評論)，香港，台灣，各國華僑的六年級生孩子，有很多人都對楊過的輕狂，帥氣，有個性風糜崇拜。 楊過的武俠故事精采浪漫又迷人，但仔細一看，其實神鵰俠侶這部書，跟希臘或莎士比亞悲劇一樣，是個「個性悲劇」的故事。 楊過父母雙亡，但是全武林地位最高的郭靖，把他從乞丐寮裡接出收養。跟著郭靖，吃穿豐厚，還可以念書，跟以前當小乞丐的生活可說是改善很多。但是楊過是個聰明又敏感的小孩，他察覺到，師母黃蓉，都栽培另外兩個養子大武小武，教他們武功，似乎讓他們接替郭靖日後在武林的地位，而黃蓉卻禁止楊過學武，隱然就是偏心不公平。(但楊過不知道黃蓉是他殺父仇人之一，所以不敢教他武功怕他，長大報仇) 楊過因為不高興師母黃蓉的偏心，所以動手打了大武小武，因為打得滿狠，於是被當作不良少年對待，由郭靖送教會學校管教(道教的全真教)。但是在全真教的純男性宗教教育下，楊過覺得沒有母性角色的關懷，所以很氣悶，又加上師父趙志敬也不想認真教他武功呼攏他，於是性格敏感聰明，又帶點偏激的楊過，就把全真教給討厭恨上了，就發生了毆打師兄師父的事件。(其實在職場上，前輩故意不教你本事，甚至整你的情況很正常，熬過再偷學回來就好了，可是楊過就反應太激烈，甚至有些偏差。) 於是事情就鬧大了，楊過逃離全真教的教會學校，被奇怪的古墓派收留。古墓派是純女性世界的環境，只有掌門小龍女和一個婆婆。婆婆倒是世界上，唯一給了楊過母性關愛的人，但是這種溫馨，也才短短幾周，就隨著婆婆的去世而結束。於是楊過就要和處女之身修道，幾乎冰冷無感情的小龍女一起生活。

楊過長大後，和小龍女一起離開古墓，進入複雜人事環境的中原武林。而作者給楊過的基本設定，在十七八歲，武功就在一流頂級水準，並和師父小龍女雙劍合璧，在武林大會上，打退入侵中原的蒙古國師-金輪法王。這在金庸別的小說中，是沒有的現象，別部小說的主角都要受點痛苦，受點冤枉，被陷害之後，才成為武功第一的高手。

而楊過才十七八歲，就武功卓絕，為中原武林打退強敵，出盡風頭，照理說，應該從此名利雙收，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是……悲劇在後面發生了，武林盟主郭靖，也曾是楊過的師父兼養父，因為楊過的優秀和功勞，高興的要把女兒郭芙許配給楊過，沒想到楊過竟然在所有中原名人的面前，說要娶自己的師父小龍女。

而其實師父和徒弟沒有血緣關係，在現代根本不構成倫理價值的衝擊。(台大教授趙寧，還娶自己的研究所學生捏)但是那在宋朝，是很嚴重的事情，宋朝禮教倫理之注重，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誇張解釋；但是筆者因為跟擅長宋朝文學，高雄的教師會會長的學長有一點交流，所以稍微跟各位解釋一下。

宋朝之前的唐朝，無論政治和社會風氣，都是流行老子道家思想，所謂「道法自然」，所以無論政治，軍事，宮廷禮教，都不拘泥形式，崇尚自然與智慧。所以唐朝的將軍，有西域胡人，日本人，朝鮮新羅人，阿拉伯人，只要你認同唐朝，有本事，就可以在唐朝成為達官顯要。

但是在安史之亂的時候，就出大事了，內部是唐玄宗和兒媳楊貴妃的不倫戀，外部是胡人將軍的安祿山的軍事政變，因為唐朝的不重視儒家倫理禮教，漢人和胡人的夷夏之防，於是破壞性的安史之亂發生，唐朝長安洛陽兩京淪陷，花了好久時間才平定叛軍。但是從安史之亂之後，唐朝的國力就衰弱了，也失去統治東亞所有遊牧民族的「天可汗」的地位。

後來宋朝的建立，皇帝趙匡胤和宰相趙普，就花了很多心思，想改正唐朝政治的弊端。他們找到了一個結論，就是唐朝太不重視倫理和禮教，所以才會發生破壞性的叛亂。所以宰相趙普，就用儒家論語為思想指導，創立了宋朝的政治和社會規範的準則(有個傳說是，趙普宰相每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就像call byble一樣，亂翻論語書本，翻到那一頁的字句，往往就可以解答國政的疑惑；覺得真是胡扯)。

所以宋朝有唐朝的教訓，開國時，靠論語禮教來重新建立國家，楊過要娶師父小龍女，這樣的挑戰禮教，對在場的中原名人來說，簡直是會引起敗家亡國之禍的。可說是犯了大忌。

於是小龍女知道師徒結婚，為世人所不容，為了讓中原名人們，能夠接受楊過，就偷偷的離開了楊過，成全他日後的前途。

而楊過為了尋找小龍女，一路遇到很多年輕女性，年少輕狂的他，把諸如陸無雙，程英，完顏卉，耶律燕，公孫綠萼等美麗的女性，當作失去的小龍女的影子，和她們產生了曖昧不明的感覺。但是因為那是在宋朝，所以楊過也受到禮教影響，和這些女性即使有點曖昧尷尬，卻沒有逾矩的肉體關係。

作家張曼娟曾說，楊過的神鵰俠侶，就是一部愛情眾生相的情書。我以前年輕的時候讀神鵰俠侶，很羨慕楊過能周旋於眾女性之間，現在人到中年，才發現那是糊塗自誤。楊過遺傳父母親的容貌，自然是很帥，但是他最吸引眾女性的原因，還在於那種他性格的非正常性，意即那種亦正亦邪，捉摸不定的神祕感。記得張曼娟還是那個作家說過，楊過是半神半魔，講得還真貼切。

但是我覺得，被眾女性圍繞的楊過，其實一點都不開心。而以電視上精神科醫師鄧惠雯的講法，女性喜歡比較不守規矩的壞男人，是一種母性的表現，想把他收服教乖。而楊過周圍，愛慕他的眾多女性，在潛意識中，也不過是想把楊過留在身邊教乖吧！

而楊過的半神半魔性格，說穿了，就是因為年幼時，被郭靖黃蓉夫婦，那溫暖家庭，顯赫家世排斥，想要家庭溫暖，社會認同卻得不到之下，急於自創新的價值觀，和傳統的家庭社會一別苗頭的心理。但是那時楊過才十八歲，自創的價值觀難免稚嫩偏差，為所欲為，像走鋼索一般，遊走於正邪之間。

而楊過周旋於眾女性之間搞曖昧，卻也搞出人命來。那些和楊過曖昧卻沒發生關係的女性，後來大多再嫁有地位，有前途的好男人，如耶律齊，大武小武等，

歸宿大概都不錯。但是公孫綠萼，卻因為親眼見到楊過的妻子，小龍女的絕世美貌，自覺楊過既有小龍女就不會愛她；又加上公孫家家破人亡的事件，情緒一時失控，竟自殺身亡。

而陸無雙和程英這對表姊妹，就很死心眼，既然楊過有了小龍女，她們就隱居湖邊，兩姊妹相依為命，終身不嫁。而我之前說的，楊過在眾美女間周旋，其實是糊塗自誤，在這裡就表露出來了。公孫綠萼自殺，陸無雙和程英因為喜歡他不能在一起，孤獨不嫁以終，楊過輕狂多情的性格，就造成了三位女性感情上的不幸遭遇。所以楊過的帥氣浪漫，瀟灑不羈，其實真相是，足以傷害女性幸福的威脅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