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獅子親吻鹿

如果，一種假設語氣。帶來一瞬間想像，甚而一整片開拓。

國語學習單中，最喜歡造句，既有框架又有彈性，可以翱翔又不至於無所依歸。如果是替「如果」造句，那又更喜歡了，因為它讓所有事物變得可能，讓一切光怪陸離都得以著陸。28歲這一年，我也對自己問出很多如果，如果我做夢但不甦醒、如果讓藍色跟橘色相愛相守、如果讓巫術重現在森林裡，如果、如果、如果。

於是我脫離了原本的軌道，出發去找如果後面發生的事。行事曆開始變得一片白，再也沒有五顏六色到令人頭暈目眩的時間方塊，也沒有密密麻麻的備註與提醒，就是純然的空，空空的空，我忍不住竊喜。我讀過心理學，我知道人類還是需要一定程度的規劃與控制，也知道儀式感與時間運用的重要。我知道、我都知道，但現在先不要。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有個老師說我看起來一隻懶洋洋的貓，會成天坐在窗邊發呆，我覺得我現在就可以去履行這個畫面，完成老師的預言。於是我讓時間保留成一整團模糊不清的東西，不切割也不管理，看它想怎樣就怎樣。我感謝五倍卷，那美好等級已經不是小確幸可以形容，我用它買了一張床邊桌跟踩起來會讓人感到幸福的地毯，然後與我的房間重新相戀。

我還想起來，國中時期的我最喜歡看書了，〔傲慢與偏見〕、〔咆哮山莊〕、〔簡愛〕、〔雙城記〕等等有一整套經典文學會放在圖書館右邊櫃子的倒數第二排，不過裡面的內容我全忘了，連主角叫什麼名字我都記不起，雖然有點不太好意思，但那不代表一切都是枉然，因為還是有一些什麼被留了下來，比如那時候蹲在櫃子旁的自己和臉上的表情。快樂、滿足、平靜，並且沒有需要更多。

這種感覺我還記得呀，還記得的話就有找回來的可能。靜謐的時光。有時我去貝加爾湖獨居，有時我去馬拉威接生小牛，但更多時候我就待在吳爾芙所說的「自己的房間」。我想我並非草系、水系或者超能力系的神奇寶貝，我是房間系的。許久不見的朋友總問：「妳跑去哪裡了？」我其實哪也沒去，我只是安靜地穴居在自己的房間裡，在床、沙發、地板之間來回停留、變換各種姿勢。想起一些人的時候，就沉浸式地去想念，把書裡那一段讓我想起他的文字唸出來，並且衷心祈禱他能聽得見。

讀累的時候我會讓身體去勞動。所有家庭勞動中我最喜歡做菜，更準確來說是切菜。我會嘗試用不同方式去切食材，可是不管是哪種切法，切完我都只會覺得好可愛。它們會從一般的馬鈴薯、豆腐、洋蔥，變成「小馬鈴薯、小豆腐、小洋蔥」，是不是很可愛？不可能不可愛。難以下嚥的「生食」經過了火的烹煮就變成甘甜爽口的蔬菜，我到現在還是會覺得這個過程不可思議，甚至令人崇敬。

如果再一個如果的話，那我會說，如果世界暫停的話，我會立刻收拾行囊，北上。任意門還沒有被發明出來沒關係，我會搭火車，我會經過好多好多山好多好多路好長好長的路程，去見他。全世界最喜歡的他。到那時候，我會看見獅子親吻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