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輝字部隊(上)

我從小都一直聽到曾經被徵召到南太平洋參戰的家族長輩們一再強調，戰爭是泯滅人性的行為。當然，這些人也因為曾經有搭船出國及乘船回台灣的經驗，儘管1946年後在天下太平的福爾摩沙，萬金河的這些同袍們，始終都一直存在著居安思危的意識。

生活在新竹州新竹市鹽水港郡的居民，靠海邊的人們是以捕魚為生，靠山裡的人們則是務農維生。昭和12年(1937年)12月皇軍陷落中華民國首都南京的消息，傳來新竹市之後，新竹市只要看到市民入伍，入伍役男不論是來自閩南人、客家人、山地人或是日本人等各族群，全市的人都無不以最隆重儀式歡送。對新竹人來說，以新竹州男人加入皇軍為榮，不會有族群的區分。可是隨著新竹市兵役課頻繁徵召，到了萬金河那個時候，市民們也再不感到新鮮事了。

昭和19年(1944年)的農曆年前，日本軍官及士兵在管區警察陪同下，來到鹽水港郡分發這一地區的役男入伍通知，由於之前被徵召至東南亞的男人們，都一直沒有訊息，也沒有人知道這些人是否還活著。萬金河父母也無不希望在入伍前，媳婦能夠有懷孕的跡象為萬家沖個喜，萬金河夫妻必須認真用愛努力做人之外，夫妻除了四處拜神拜祖先祭祖墳之外，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有更好的方法。非常遺憾的事情就是一直到了入伍後的兩個月，萬金河的另一半都一直沒有能夠為萬家沖個喜。

入伍前之夜，萬金河對另一半表示，妳是我平安歸來的原動力，如果靈魂被送入靖國神社，為了妳往後幸福，希望妳可以改嫁給像我這樣愛妳的男人。萬妻認為他們之間的恩愛必定會被祝福，我會等你回來。

入伍當天，鹽水港郡的役男們在家族與保正的陪同下，來到新竹火車站完成了報到程序，這列開往基隆港的火車中還包括有來自台中州及嘉南平原等地的人。在基隆港分批更換軍裝後，搭上運兵船在躲避同盟國的空襲下，經過十二天總算平安來到了馬尼拉進行嚴厲的軍事訓練。

在戍守馬尼拉五個月後，部隊又因為配合海軍的捷一號作戰，又搭船到菲律賓南部的一座名叫哈魯瑪黑喇的小島，面積約一個新竹州(現今的桃竹苗)；在這一段時間裡，萬妻都不曾在夢裡與另一半相遇。從馬尼拉到哈魯瑪黑喇十六天的航程中，有十六艘船艦出發，途中碰到數次空襲，最後卻只有兩艘船隻抵達哈魯瑪黑喇島。就在這十六天的航程中，萬妻曾經夢到萬金河穿著汙穢服裝在海上猛力游泳。

歷經空襲平安來到了哈魯瑪黑喇島的陸軍輝xxxx字部隊，新竹州分發到砲兵單位，台中州則分發到戰車單位，不管是新竹州或是台中州，他們每天都是訓練陸地人肉炸彈以一人一彈擊斃美軍戰車。遺憾的事情就發生在萬金河身上，天妒恩愛的夫妻，就因為訓練發生意外，萬金河被炸得粉身碎骨後，靖國神社又多了殉職的護國靈魂。萬妻在此時被縫衣針刺出流血，在心有餘悸之時，萬金河遺體也被羽化交付部隊管理。

國曆昭和21年(1946年)四月，儘管聽不到槍聲，帶他們來的軍官也紛紛自裁身亡，剩餘的八千人來自新竹州與台中州的台籍日本兵，最後是在台籍軍醫的率領下，配合英國海軍(澳洲當時還沒獨立)安排一艘龐大郵輪改裝的運兵船，接送回基隆港。同鄉隔壁村庄的幼時玩伴"牛角仔"背箸萬金河骨灰，並沿途"喊魂"叫箸要跟部隊回台灣了。

運兵船來到台東外海沿岸時的當晚，萬妻在夢裡看到萬金河告知三天內會回到家，記得準備要辦殤事。"牛角仔"背箸骨灰來到基隆港下船之際，也不忘記"喊魂"叫箸要回鹽水港郡。次日夜晚搭火車到新竹市香山火車站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牛角仔"更沒有忘記"喊魂"叫箸要回鹽水港郡。

"牛角仔"這時最重要就是把骨灰交付遺孀，並安慰萬家的人們節哀，以及召集幼年玩伴又是陸軍輝字部隊的同袍協助辦理後事，又再數年之後，並完成萬金河曾經在空襲航突中交辦牛角仔、阿發、阿旺、阿川等人幫忙萬妻改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