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這兩天連續發噩夢，而且屬同一題材：清早起身，發現離返工時間只剩半個鐘，單車的鑰匙找不著；大街上又截不到的士，唯有步行；走到一半，前面的路突然沒有了，竟然懸崖峭壁⋯⋯急匆匆趕到學校，居然找不到自己的課室，好不容易找到了，又發現辦公桌上的課程表不見了，不知該去哪一班上課⋯⋯

夢醒時分，心裡叫苦，直想罵娘：媽的老子退休足足十年了，今時今日還在做如此該死的噩夢，實在讓人沮喪。

查閱「解夢大全」，稱「發此類夢的人都屬工作狂也，時間觀念很重，而且遵紀守法，嚴於律己」。

「解夢」說自己「屬工作狂」未必。雖說教書是我的正職，但相比較寫作，當然是喜歡後者。一般情況下，我從不把工作帶回家；但也從不會在學校搞自己的文字創作。稱自己為「寫作狂」倒是真的，每天逼自己寫五六百字的文章，別人飲茶聊天看電視的時間，我都用來創作。2005至2007期間，可謂本人的寫作巔峰。有同事告訴我，商務書局和三聯書店的「暢銷書排行榜」，前三名中都有自己的大名。有老師讚美，「書局展示台堆滿了葛sir 的著作」。我雖笑言「那是賣不出去積壓的現象」，內心的感覺卻是妙不可言。

有一次，同事議論某校某人，說該位仁兄的正職不是教書，而是「風水大師」。聽後心裡一沉。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會不會在人家心目中，自己同樣也是一個「不務正業」的人呢？

經過檢討反思，自詡是一個工作認真的人，從來不會「拆爛污」。然而本人淡泊名利，不圖升職，因此「拼搏精神」不強。我的時間觀念倒是很重，上班從不遲到，下班也準時離開。每年的考績評核，上司給我的不是5分就是6分。他（她）們還一本正經地說，之所以不給7分8分，因為7分8分在香港教育界要享有一定的知名度」。我暗忖：本尊還不夠知名度？大概教育界的人都不逛書局的吧！

我告訴上司，我不介意分數的高低，「求職唔係求分數」囉。見我飛快掀著一頁頁的評核紙，看也不看就簽名，一個主任委屈地叫道：「葛sir你仔細看看評語嘛，我可是花了很長時間寫的呀！」

那些年真的好串。

直到退休才學會謙卑。

香港有句俗話：「出來行，預咗要還。」

「報應」終於跟著來了。明明自己開始享受人生不必返工，卻老是做著「上班遲到」的噩夢，似乎命中注定自己「永遠打工」，「永遠遲到」。

想到自己曾經獲得高過薪水的版稅收入，想到那些風風光光的日子，現在發噩夢作為「某種補償」，也未嘗不可。

想到這裡，覺得心甘命抵，認了。

於是也徹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