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是兄弟，不是小弟】

今天聊個關羽。 先從東吳開場白一下。 東吳，在孫權稱帝之前，其實並不是像曹操所代表的漢朝那樣。 用一個統治者管理著整個地區。 孫權的方式，比較像是聯盟體制。 以孫權軍為盟主，江東有著許許多多的大小軍閥，共榮，共存。 赤壁之戰展開的時候，劉備就是江東聯盟的一員。 比較不容易注意到的是：關羽也是。 基本上，江東聯盟裡面也存在著，由孫權本軍分發領地跟部隊，自己形成一個軍閥的將領。 最近在【東吳中二傳】裡，說到的周泰、蔣欽、徐盛，其實都是這樣的。 而關羽的模式也一樣。 史書上比較明白的是，在南郡之戰中，劉備出借張飛換兵。 但關羽卻在沒有交換條件下，自己去負責絕北道任務。 如果關羽也是江東聯盟的一員，對孫權來說，劉備關羽是平等的地位，那就完全說得通了。 簡單說，當時孫權對於劉備跟關羽，都擁有直接「指揮」權。 把指揮框起來是因為，基本上除了孫權自己發給領地的軍閥，孫權想要指揮人家，都還是只能靠商量的。 只是像賀齊陸遜他們這種江東世家，不會傻到反抗指揮。 頂多就是出兵走慢一點，晚一點到之類的。 （賀齊常常這麼幹） 同時，在曹魏的朝廷文書跟對話記錄中，赤壁之戰以前，關羽都會被稱做是劉備的武將。 比方郭嘉程昱說關張萬人敵，為劉備效死。 董昭言關張為劉備羽翼。 然而之後呢？ 比方建安二十三年的耿紀之亂： 「若殺必，欲挾天子以攻魏，南援劉備。時關羽彊盛，而王在鄴……」 建安二十四年，司馬懿跟蔣濟給曹操的建言： 「劉備、孫權，外親內踈，關羽得志，權必不願也。」 或是嘉平六年，王肅跟司馬師討論的對話： 「昔關羽率荊州之衆，降于禁於漢濵，遂有北向爭天下之志。」 其實多少都透露出，關羽是一個獨立軍閥領袖的表現。 事實上，曹操底下的軍閥部曲也很多，他一直在慢慢統整起來，到曹丕時才能夠一秒稱帝。 孫權為什麼是三國最晚稱帝？跟他統整的進度較慢不無關係。 最基本的處理方式，就是會讓軍閥的親族，遷徙到君主所在的都城。 曹操在官渡之戰後大舉進行。 而我們也知道，關羽除了長子關平，其他的家人明顯也都在成都城。 但他的家族不大，不會像李典那種幾千人遷入鄴城。 這是一種效忠的宣示。 不過蜀漢一沒有什麼對照組可以參考，二來其實魏延死後，基本上就是完全的中央集權了。 所以這方面，不足以佐證關羽的地位。 但我們不能否認，關羽就是荊州自治區的區長。 甚至於，關羽是否有對劉備繳稅，都是個問題：劉備當上漢中王，關羽就已經在戰爭狀態了。 關羽不可能後送資源回去益州。 有了這層懷疑，我們就可以來探索：為什麼關羽會成為一個獨立軍閥？ 劉備的信任，當然是最重要的關鍵。 身分上，劉備跟關羽也是軍中唯二的正式漢廷列侯。 如果單論過往功績，其實對劉備軍來說，關羽張飛沒有差多少啊…… 而且赤壁之戰前的部分，頂多就是累積名聲罷了。 老闆都不老闆了，哪還有什麼功臣不功臣的。 在這個節點上，做一個延伸討論：關羽從什麼時候開始地位非凡？ 上面提到，在絕北道戰役，關羽就以獨立軍閥的身分在作戰。 他的部曲從哪裡來？ 江陵。 這可說是三國史上的一個絕大謎團：關羽到底憑什麼去江陵拉兵嗎？ 憑他長得帥嗎？ 憑他假傳號令嗎？ 「先主自樊將南渡江，別遣羽乘船數百艘會江陵。先主斜趣漢津，適與羽船相值。」 劉備傳跟關羽傳的描寫，大致相同。 但我們可以看一個補充史料：「或勸備劫將琮及荊州吏士徑南到江陵。」 有人建議劉備，綁架劉琮直接到江陵。 我在思索的是，會不會，其實關羽這個時候，本來就是江陵城的主將呢？ 所以劉備逃離樊城，有一個選項是直接投奔關羽。 相對的，其實三國志的描述，並沒有派關羽去江陵的意思。 而是劉備派關羽弄個數百艘船，我們在江陵會合！ 數百艘啊，就算只是十人小船，也相當於數千水軍。 諸葛亮在東吳也說：「豫州（劉備）軍雖敗於長阪，今戰士還者及關羽水軍精甲萬人，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 這應該不是吹，劉琦那邊也是萬人部隊沒錯。 關羽如果不是江陵主將，靠騙可以騙到萬人水軍？ 那靠關羽當詐騙集團，劉備就一統天下了啊。 一旦我們認同了關羽當年在荊州，其實是跟劉備分掌南北，很多事情就豁然開朗了。 為什麼只是一個客將的劉備，呈現出半個荊州之主的態勢。 當劉備關羽分別掌管樊城江陵軍事，那確確實實就是劉表的核心武力沒錯。 除了這兩個地方，劉表手下兵力最重就是江夏。 也正因如此，劉備召回關羽，會合劉琦，對荊州的政治影響力可說特別大。 那麼，為什麼劉表會把關羽放在江陵？ 關羽本身有漢壽亭侯的爵位，斬殺顏良名聞天下。 劉備的左將軍只是虛職，爵位跟關羽平齊，論戰功還略輸一籌。 同時，關羽為曹操軍建功。 所以劉表選擇劉備北軍，關羽南軍。 他也是會怕關羽陣前反戈啊。 放關羽在江陵，對劉表是相當合適的選擇，最大化利用這個武將的方式。 這也讓我們知道，關羽的水軍經歷，從建安六年可能就開始了。 二哥有著近二十年的荊州水軍履歷，不管是絕北道游擊戰，還是水淹七軍震華夏……關老爺的威武，完全是一點一滴累積的苦功啊。 身為一個水陸雙棲……事實上應該說舟馬嫻熟的領軍大將，在三國時代不要說非常稀少了。 根本上是沒有第二人。 最後，今天這個話題，並不是要討論關羽身為武將的價值有多高。 而是往往在談，關羽對劉備忠心的時候，大家都認為，關羽就是劉備的小弟，手下的武將，忠誠度一百這樣。 可認真想想，這種程度的忠誠度，曹操軍隨便也可以抓出五六個。 甚至論盡忠職守一直到死，諸葛亮才是屌爆天際的那個人。 憑什麼關羽這麼受到當代跟相近年代的尊重？ 你完全可以回答：身在曹營心在漢，過五關斬六將。 事實上，這段事蹟也表彰了，關羽跟劉備之間的從屬關係，其實僅僅到徐州之戰後就結束了。 在他們後續近半的人生中，對曹魏、對孫吳來看，這兩個人都是平等地位的。 關羽是一個近乎劉備同盟國，對劉備稱臣的概念。 這時你比較一下，孫權對曹操稱臣，後來又跟曹丕大打出手自立為帝…… 以及三國時代無盡的太守叛亂。 你就要知道，那是個臣子有義，同盟無情的年代。 連親兄弟尚且爭權奪利。 關羽的忠心，在那個時代是非常非常難能可貴的。 《孟子． 滕文公下》：「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關雲長，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