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中虎

森林比火爐更熱，太陽是一盞不會熄掉的燈，要一整天照射草原，照得草也快焦了。虎爸虎媽正催促兒子們睡午覺，好讓傍晚有精神練習捕獵技巧，孩子們都很聽話，除了小虎嘉柔。

在爸媽眼中，嘉柔比三個哥哥都要頑皮和固執，她認為是對的事會堅持下去，凡事總愛問個究竟，尤其是大人們定的規矩，例如為甚麼一定要睡午覺。

虎哥哥都愛睡午覺，與其說愛睡午覺，不如說他們都怕猛烈的陽光，烈日當空，使他們昏昏欲睡，嘉柔卻覺得熾熱的陽光使她更有活力，在草原上東奔西跑，發掘大人們沒有給她講解的新東西，例如天空為甚麼是藍色的，風為甚麼沒有形狀，獵人為甚麼總愛設陷阱捕獵動物。

「別問這問那，練習倒沒有這麼勤力！」爸媽總以命令般的口吻制止嘉柔沒完沒了的發問。嘉柔慢慢從不斷發問，到自言自語，到後來索性跑出去尋找屬於自己的答案。她心想：就算找不到答案，都可算是一趟不錯的冒險啊。」就這樣，嘉柔在其中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獨自展開了一次奇妙的冒險之旅。

森林養活了無數的動物與昆蟲，嘉柔在草原上奔跑，遇上蜜蜂在採蜜，雀鳥在築巢，地鼠在挖地洞，不遠處還有幾隻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獵豹在玩捉迷藏。嘉柔想跟他們一起玩，興高采烈地朝他們那邊跑。忽然一聲尖叫，把躲在樹叢中乘涼的小鳥都嚇得飛清光。一隻小獵豹被獵人埋下的捕獸器夾著了後腿。其他小獵豹害怕得四圍亂跑亂跳，想辦法救同伴，又怕有獵人從某一個暗角跳出來抓他們。嘉柔不顧一切跑過去，用盡氣力要把捕獸器拉開，有一兩隻小獵豹看見她這麼勇敢，都過去幫忙拉動捕獸器。

「快跑啊﹗」嘉柔救了小獵豹之際，獵人的槍聲便從後邊響起。她催促小獵豹快逃。獵人就在矮叢林中埋伏，舉起獵槍要射殺獵豹。

嘉柔撲向獵人，嚇得他差點尿了出來，拔腿就跑。嘉柔看見小獵豹已經四散，稍微放心下來，來不及發現還有一個獵人埋伏在另一邊，他向嘉柔射了一槍，麻醉針「嗖」一聲插進了她的後腿，她不理一切，要逃離獵人的追捕，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完全擺脫獵人。

嘉柔拖著疲累不堪的身軀，走到很遠很遠，不知道離開草原有多遠了。她看見面前有一個很大很大的花園，裡面傳來一陣熟悉的氣味，是同伴的味道。她以為找到其他老虎，心想或者那些同伴可以把她帶回家吧。她累得眼皮都快要合上，面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不清，只懂向著花園走過去，她爬進花園，好像看見那裡有一隻好像老虎的龐然大物，大得簡直好像大山那麼大。她隱約聽見自己向同伴發出求救的聲音。那龐然巨物回過頭來，定睛看著嘉柔，忽然撲向她張開一個血盆大口，嘉柔只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陣旋風捲進黑洞一般，然後便昏睡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少個小時，嘉柔才從麻醉中甦醒過來，她環顧四周，漆黑一片，卻隱約聽見一把痛苦喘息的聲音。

「欸，請問有沒有人啊？」嘉柔嘗試大喊，但沒人回話。那陣痛苦的喘息聲越來越厲害，最後換成一聲悽厲的叫聲。

「你⋯你沒有事吧？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在哪裡？但我聽見你好像很辛苦的，不知道我有甚麼幫得上忙呢？」嘉柔不禁替那發出痛苦喘息的人擔心。

「我勸你放聰明點，平常給你吃的米飯還少麼？客人來別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嘉柔聽得出那一把尖銳的聲音是屬於人類的。

「你別這樣對我們的大寶貝，她可是生財工具耶。」這是另一把粗獷而低沉的人類聲音，嘉柔聽得出是兩個人的對話。「唏，康康，我們的寶貝，別害怕，你知道阿龍嚴厲對你都是為你好的。可能你今天比較累吧，好好吃點東西，我特地為你預備的。」

「你這樣寵壞牠，熊熊。」那個叫阿龍的話讓嘉柔覺得好像爸爸責怪媽媽的話。那麼，他們的孩子康康在哪？為甚麼不作聲呢？

「先讓她休息一下吧，畢竟她剛剛生了好幾胎呢。」熊熊好言相勸。

很快，兩把聲音都消失了，四周又回歸沉寂。

嘉柔靜待了很久，終於忍不住輕輕呼喚：「唏，康康在嗎？能聽見我嗎？」

「是誰？誰在跟我說話？」嘉柔相信康康聽見她說話。

「我叫嘉柔，我相信是你把我吞進肚子裡。」

「哦，是這樣嗎？我還以為是哪隻亂跑亂跳的小老鼠呢。」

「甚麼老鼠？我可是老虎耶﹗」

「我這樣才是老虎，哪有這麼小的老虎？」

「不是我這隻老虎小，是你這隻老虎太大了好嗎，我還以為你是一座大山呢。」

「大山？我不曉得大山有多大。」

「你未看見過大山？」嘉柔十分訝異。

「對啊，我出生以來都住在這個籠子裡，半步也沒有踏出過。」

「籠子？這裡不是花園嗎？既然這樣，不如你把我吐出來，我帶你去看看甚麼是大山好嗎？」

「我不能這麼做。」康康說：「我不曉得怎樣把你吐出來。」

「不懂得吐？這是甚麼笑話，就像吃太飽撐不住把吃了的東西都吐出來一樣而已。」嘉柔示範了一次，才發覺康康根本看不見。

「我從來沒試過吃飽的滋味，我的肚子永遠都在咕嚕作響。」

「不是吧？那個叫你寶貝的熊熊都不給你吃飽的嗎？」

「熊熊對我很好，她說吃太飽就會不想工作，只懂睡覺，這樣就會變得懶惰，懶惰不是甚麼好的習慣。」

嘉柔吃驚地說：「這是甚麼道理？我在森林出生以來未聽見這樣難明白的話。」

「森林？那是甚麼地方？」康康好奇地問。

「你連森林都不知道，還說自己是老虎？那是個屬於我們老虎的地方，我們想跑到哪說跑到哪，抬頭可以看見無邊無際的天空，可以隨時跳進山澗河流，也可以爬到高山低谷，自由自在。」嘉柔在康康的肚子裡跳躍，使康康又癢又痛，大喊：「不要在我裡面亂跳了﹗」

過了沒多久，熊熊回到籠子裡。

她一邊輕撫康康的後背，一邊溫柔的在她耳畔說：「你今天怎麼怪怪的？記著啊，在這裡每個人都那麼疼愛你，要吃的有，要玩的也有，平常很客人到來就是為了看看你這個偶像，只要有機會看到你，就好像甚麼病都好不藥而癒呢。這樣子的生活，沒有別的老虎能夠羨慕得起啊。」

康康聽見熊熊的話，覺得心裡安穩了許多，用她那肥厚的舌頭舔著熊熊的臉頰。嘉柔聽見直打了個寒顫。

「康康，別忘了你是一隻老虎，而且是巨型的老虎，不是人類的玩具，更不用做甚麼偶像﹗你應該回到森林裡，而不是甘心做一隻籠裡的寵物啊﹗」

「寵物？甚麼是寵物？」康康完全不知道嘉柔說甚麼。

熊熊以為康康在自言自語，心裡猶疑是不是需要找個獸醫幫她看看病。離開籠子前禁不住暗自說一句：「紙老虎，都只是一頭紙老虎吧。」

康康的偶像時間到了。遊人如成千上萬的螞蟻擠到籠子前，要看看這隻神聖的老虎會給他們這群住在偏遠地方的人一些怎樣的啟示。

熊熊走進籠子裡，與康康擁作一團，讓遊人驚訝不異，拍掌歡呼。熊熊跟遊人說：「我們康康，神明的化身，今天要看看跟誰有緣分，可以給他幸運的祝福禮呢。」

嘉柔不知道甚麼是幸運的祝福禮，卻知道康康不會是甚麼神明的化身。

籠子外的孩子向康康投以好奇的目光，大人們則一副渴望得著祝福的眼神，大家都半張著

口，彷彿等待著聖水的澆灌。

熊熊用獵鷹般的眼光向人群裡尋找一個幸運兒。沒多久，一位外表看來無助的婦女被選中了，她興奮得差點暈了過去，群眾都替她高興不已。她被帶進籠子裡，熊熊跟她說：「太太，你就是今天被虎神眷顧的幸運兒，神明一定會祝福你，替你消災解難。」

那個婦女哭著說：「求神明醫好我的孩子，他年紀小小卻得了可怕的絕症，醫生說他活不過一個月﹗」

熊熊說：「噢，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可是太太你今天已得到虎神的眷佑，所以別擔心，你可有帶來孩子的物品呢？哪怕是一條頭髮，神明都可感應到他，透過我們的康康賜福給他。」

婦女拿出孩子的一條手繩，熊熊接過去，放到康康的鼻尖，說：「虎神﹗虎神﹗求你醫治這個傷心婦人的孩子吧﹗使他得到你的保佑和醫治，讓他們重新注入健康的靈魂﹗」

嘉柔聽見這些話就覺得很荒謬，大聲跟康康說：「你怎麼可能是神明化身呢？我們是老虎，不是替人類去騙人的工具好嗎？」

康康沒有理會嘉柔，一貫慣性動作，聞聞那條手繩，用鼻尖輕直觸碰那婦女的手，然後趴在她的跟前。

熊熊吩咐婦女照樣趴著，跟康康臉對著臉，說這是向神明道謝的方式。

嘉柔直跺著腳，氣憤地說：「氣死我啦﹗你這隻老虎的威嚴都去了哪？」

康康被她這麼跺著，痛得連聲怒吼地跳起來，嚇得所有人目定口呆，那婦女更加嚇得差點昏倒呢。熊熊立馬制止並安撫著康康，康康只管跟嘉柔說：「別跺腳了，求求你﹗」

祝福儀式匆匆完結，待人潮散去，阿龍進來讓康康捱了好一陣鞭子，直至熊熊說：「好了，別鞭得那麼厲害，也許康康只是有點累，或是不舒服而已，叫獸醫看看她吧。」嘉柔聽見康康痛苦的哀鳴，心裡既愧疚又憤怒。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嘉柔仍聽見康康的痛苦低吟。「對不起啊康康，都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不要緊，我習慣了。」康康一邊說一邊舔著傷口。

「雖然我不清楚你為甚麼會被困在這籠子裡，也不知道那個熊熊和阿龍是甚麼人，為甚麼要把你當作甚麼神明，但我知道我們老虎只屬於大自然，我們應該享受大自然賜與的天空、草原與河流，而不是像個奴隸般活在鐵籠裡。」嘉柔氣上心頭地說。

「自從我知道自己叫康康之後，已經一直住在這裡，」康康告訴嘉柔：「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裡，阿龍和熊熊就像我的爸爸媽媽，他們給我好吃的肉，也會為我梳洗裝扮。阿龍雖然兇，但會教我一些表現技巧，讓我可以得到前來的人許多掌聲和禮物，都是一些美味的肉。某一天晚上，熊熊跟我說，我是神明派來的使者，要醫治和祝福很多人，所以我每個星期都會在這裡等著很多前來求祝福的人，而我真的祝福了他們。」

「你怎知道你真的祝福他們了？」嘉柔問。

「嗯，其實是熊熊告訴我的。那些人前來時樣子很傷心，得到我祝福後便很開心。」

「可是，你開心嗎？」嘉柔又問。

「我…我不知道，但一開始我已經在這裡，已經過這樣的生活了。」康康猶疑地說。

「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嗎？你覺得你值得一世被囚在這裡麼？」嘉柔繼續問。

「熊熊說我在這裡有神聖的任務，要祝福人，也要養育下一代。」康康說。

「甚麼？你會在這裡生孩子嗎？」

「嗯，我在這裡生了許多孩子了。」

「那他們現在哪？他們的爸爸又在哪？」

「哪我可不知道啊，每次熊熊跟我說要生孩子的時候，都會有幾個醫生走進來，然後我就像睡著一樣，沒多久就懷有孩子了，待他們出生以後，又會全不見了。熊熊說孩子都歸給神明，我要繼續我的任務。」

嘉柔覺得康康像說著一個奇幻故事般令人難以相信。「怎麼可能？我爸爸媽媽生下我和我的三個哥哥，我們一家住在森林裡，一起吃飯、玩耍和睡覺，每天都待在一起。爸爸教我們獵食，媽媽照顧我們。怎麼會從不知道爸爸是誰，又不能照顧自己的小孩，甚至連他們的樣子都不知道？」

「你說的森林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康康好奇地問。

「森林是個充滿生命力的神奇樂園，天空的陽光和雨水都在養育著大地和各種動物和植物，有些大樹高得差點碰到天空，有些比我們還要矮小；草原大得沒有邊際，河川的水流動不停，跳進去玩水是我、哥哥和朋友們最愛的做的事呢。下次痛你去玩個痛快好嗎？」嘉柔手舞足蹈地描述，忘了康康根本看不到。

康康挨著籠子仰望那片不多的星空，想像嘉柔描越的那個像天堂的森林，越想越嚮往，甚至在夢中走進了森林，跟許多小孩在玩耍。忽然阿龍拿著皮鞭出現，二話不說就鞭打她，熊熊只袖手旁觀，她痛得大喊，卻無人來拯救她，終於她從夢驚醒。

康康驚醒後沒勇氣再睡，怕在夢中被瘋打。她一直睜大眼睛直到訓練的時間。這一天跟往日不同，籠外除了熊熊，還有一個男人留意她的訓練。

自這個男人進來後，熊熊就一直陪伴在左右，不斷在他耳說話，像在說明一些情況，說了很久，男人又好像問了一大堆問題，兩人指手畫腳，越說越大聲，連在康康肚子裡的嘉柔都聽得一清二楚。

「章大導，我們康康可不是普通老虎，是神明托世的巨虎，不是隨便給別人拍戲的呢。」熊熊說。

章大導口沫橫飛地說：「我也不是隨隨便便找一頭老虎就行，這次是替國王拍攝的一套代表性電影，電影中飾演國王的神獸絕對不能馬虎地在馬戲團或野生動物園裡找，我遍尋全國上下，才遇上這隻巨虎，說真的，給國王這點貢獻已是你的福氣了。」

熊熊說：「能為國王效力當然是我們的榮幸，但康康從來沒踏出過這裡半步，而且還要面對鏡頭，我只怕神明未必高興。」

章大導笑說：「國王一向善待神明，又怎會隨便讓神明不高興呢？他已下達御旨，只要我替他找到合適的老虎，就會賞賜牠的主人黃金萬兩。」

熊熊咧開她的血盆大口滿意地笑說：「那真的感謝國王賞識我們康康啦！」

在小休的時候，康康跟嘉柔說：「剛才訓練時，我聽見那男人跟熊熊說要帶我拍電影，是為一個叫國王的人拍的。」

嘉柔說：「我也聽見了。依我看，熊熊只想用你賺錢而已，如果真的要帶你出去拍電影，那真是個好機會，你可以離開這裡，跟我回森林去！」

康康不太肯定。「森林？你說我真的屬於森林？這點我不太確定呢。」

嘉柔說：「不要猶疑！我和你都不屬於這個鐵籠，更不屬於這些人！他們只管用你來賺錢，討好有權勢的人。我們要逃離他們的魔掌啊！」

康康一方面嚮往森林這個新天新地，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地方而感到患得患失；一方面又習慣活在這個有吃有喝的大鐵籠，感覺比較安全一些。

康康在那些晚上都睡不好，直至熊熊和阿龍替她打上麻醉針，她才沉沉大睡。

嘉柔可沒睡著，她在康康的肚子裡，雖然不見天日，但仍可聽見外面的聲音。她猜得到康康正在裝進另一個小籠子裡，再運送上一輛大卡車上。「隆隆隆」，卡車經過顛簸的山路，拐了許多個彎，來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嘉柔聽見隱約的海浪聲。

康康被推出卡車，待麻醉藥力慢慢退去，大家都緊張得閉著氣，看著面前的巨虎漸漸醒來。

「康康，起來吧，看看你眼前是甚麼地方？」嘉柔大喊。

康康睜開眼，抬頭四周張望，只見那裡藍天白雲，風和日麗，跟在大鐵籠內看慣的風景完全不同。她打了個大哈欠，嗷嗷的聲音響徹雲霄，使在場的人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她。

「這是甚麼地方啊？」康康頓時害怕起來，想要起來找熊熊，但籠子太狹小了，沒有甚麼空間給她走動，她猛力拍打鐵籠，使周圍的人驚惶失措。

「康康，你冷靜點，不要害怕，慢慢跟我說你有沒有看見山啊、樹啊，或者河流之類的東西。」嘉柔年紀輕輕，但冒險經驗可不少，明白遇上危險，都要冷靜面對。

康康說：「在我周圍都是高大的樹，在不遠的地方還有很多水，很大的一片水，很漂亮。」

「那應該是海啊！康康，這就是我告訴你的，屬於我們的大自然啊。」嘉柔興奮得大喊。

「啊，大自然啊。」康康定睛看著面前的風景，看得入了神。熊熊上前跟她說：「我的寶貝，別害怕，我們來這裡玩玩吧。」

康康看到熊熊，不再感到害怕。熊熊向章大導表示先帶康康到處走走，熟習環境後才拍攝。

熊熊帶著康康走過林蔭大道，鳥語花香的氣息讓康康前所未有的暢快，濕潤的泥土使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康康，你感受到了嗎？大自然在呼喚你和我啊，我們的家人都在那裡等著我們回去呢！」嘉柔說。

一隻海鷗在上空掠過，康康抬頭看著牠，自由自在地飛翔，像在跟她說，籠子再大，都只是囚禁你的籠子，天地

「家人？我的家人在大自然裡等著我回去？」康康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她懂事以來，都是由熊熊和阿龍照顧她，她一早習慣了那些籠子裡的生活。然而在這一刻，大自然的懷抱卻又那麼吸引著她。她是否如嘉柔所說，原本就應該屬於大自然的呢？

阿龍跑上前，喝著熊熊：「我們來不是給牠渡假的！別放牠走太遠，導演希望把握時間拍攝，牠沒事就回來開工。」康康一聽見阿龍的聲音就怕得頭都耷拉下來，尾巴縮到兩股之間。

熊熊正要把她拉回來時，海鷗清脆的叫聲使康康定過神來，海浪在翻湧，像向康康招手一樣。嘉柔在她裡面高聲呼喊：「我們跑向大海吧！游過大海，就會到達森林了！不要跟這些人類回去做苦工啊！」

康康自然而然地拔腿就跑，她體型巨大，卻矯健非常，跑起來尾巴都直了。不消一會，她已完全擺脫熊熊和阿龍，迎向大海。

嘉柔感覺得到康康是以極快的速度跑進海浪裡，浪濤的聲音讓她十分興奮，也能感應到康康打從心底深處的喜悅，是只有自由能夠賦與的快樂。

「你自自由了！」喜柔跟康康說。

「甚麼是自由？」康康在大海中暢泳，她從來未試過這樣做，但好像天生就懂得怎樣游泳一樣。

「自由就像你現在一樣，喜歡游到哪就游到哪！多麼想跟你一起在海裡游來游去啊。」

「那麼不用再被鞭打算不算自由？」康康若有所思地問。

「當然算啦！跟我回森林去享受屬於我們的自由吧！」

熊熊在海邊高聲呼喚康康，康康回望她，忽然覺得這樣離開，好像有點對不起她。正當康康猶疑的時候，一個大浪湧過來，把她捲進海裡去。她從來沒有試過這樣害怕，從來沒有試過獨自面對危難的時候。嘉柔在她裡面說：「康康別怕！奮力游吧，我們一定可以熬過去的。」

康康極力向上游到海面，可是大自然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康康感到一陣暈眩，任由海浪帶她到另一邊的岸上去。

康康大概海水喝太多了吧，在岸上把海水連帶嘉柔都一起吐出來。嘉柔重見天日了！她跟康康對上眼，那是她們第一次看見對方呢。

「哇！太好了！你一定是巨虎康康，我就是被你吞下去的小虎嘉柔。」

「你好，嘉柔，」康康被海浪弄得頭昏腦漲。「對不起，把你吞下肚子去。」

「沒關係啦，這樣子認識你多有趣呢。」嘉柔說：「你現在自由了！要不跟我一起回到森林去生活吧。」

「我還是不能跟你走了。」康康說。

「為甚麼呢？難得逃出那個囚禁著你的大鐵籠啊！」嘉柔難以置信地說。

「我早已習慣跟熊熊他們一起生活了，雖然這樣子感受大自然是很好的經驗，但一想到沒了熊熊的照顧，就會害怕得不得了。」康康說。

忽然遠處響起鎗聲，阿龍已經追上來了。

「原來還有一隻小老虎呢，這一次要發達啦！」阿龍瞄準嘉柔開鎗，康康掩護嘉柔說：「快走啊！回到你的森林去！」

「我不能這樣丟下你呢⋯⋯」沒等嘉柔把話說完，康康已經叼起她一扔，扔得遠遠。

嘉柔隱約聽見康康跟她說：「謝謝你啊嘉柔，希望你永遠自由、快樂！」嘉柔回過頭一看，只見康康被阿龍一發麻醉藥打中了，立馬昏倒過去。她強忍淚水跑到森林去，告訴媽媽這一遭奇遇，直到她長大後，都不明白康康為甚麼選擇留在那些只會利用她的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