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在我家

媳婦傳來一張孫子盤腿坐著，就著塑膠置物箱當桌子，手握鉛筆專注寫著日記，背景是對面帳篷應著燈光照著親子互動的影像。我回道：阿寬你真了不起，露營仍不忘寫日記，奶奶佩服你，好樣兒！的確，對一個二年級的孩子，自動自發且完全主動自願每天寫日記，這是怎樣的動力，讓他視為習慣且樂此不疲? 之前兒子曾對我說，孫子很喜歡我，所以我講的話他會聽，我表現的行為他會模仿認同。我想他在暗示我要注意形象，無形的身教更勝於喋喋不休的言教。 是的，我有寫日記的習慣，應該也是從小學二三年級開始，即便初三、高三如火如荼的升學壓力，我也會在臨睡前匆匆幾筆，記下當天的大事與心情。之後念專科、就業、談戀愛、結婚生子，生活忙碌充實，可記的事更多了。早年我買「青年日記」本，興致來時可寫上好幾頁。後來我用工商日誌本，一天一頁，日期都已固定，每天就寫滿一頁，事情多想辦法精簡記錄，心情滿試著說重點。 看似流水帳，但常發揮福爾摩斯辦案精神。一次收到交通罰單，平常車我開得多，先生立刻指控我；看著陌生的地址怎麼都想不起我曾路過？翻開多日前的日記，哈哈哈！他才是現行犯──那天他開車去開會，因路遠又不熟，超速又違規左轉。好個敢作不敢擔！被我念到不行，難以翻身。 今年過年，兒子談到他們買房的坎坷歷程，媳婦說就是去年的今天我們大家約好一起看房的。 怎麼可能？好像才是幾個月前的事，就一年了？且還是年假期間？ 我立刻拿出去年的日記本，果然，大年初三，兒、媳年假最後一天，仲介也很拚，立刻配合看屋。我們一行祖孫三代，外加媳婦乾媽是個購屋精準的高手，一團年節喜氣，恭喜新年好的歡樂氛圍下，種下住者有其屋的重大決定。兒、媳聽著我念出當天的過程，心情的起伏，討論的細節及最終的決定，有著重溫舊夢的驚喜與不可置信的欽佩。哇！媽媽還真能寫，鉅細靡遺又精準無誤。 小我三歲的妹妹也是從小就開始寫日記，即便負笈美國、英國多年，也未曾中斷；即便是斷捨離的實踐者，日記的保存是唯一的例外。今年過年她送我們手足每人一本月曆，每月附有一幅插畫，這畫可是大有來頭。是她在外甥的協助下架設網頁，將自小學一年級開始的日記鍵入電腦，並請善於畫畫且對歷史有興趣的學生一起考古構思，畫下圖文並茂的篇章。 六十年前在簡易廚房煤球爐前煮粽子的先慈身影、葛樂禮颱風我們躲上天花板梁柱的驚險畫面、逗誘弟弟吃藥的家族絕招……記憶被喚起，往日清貧、刻苦，孜孜矻矻為生存、成長，一家人奮力走過的點滴歷歷在目。我心熱眼溼，感恩原生家庭營造的家庭氛圍與家人的互助，讓我們健康平安的走到現在。小妹將日記的保存功能發揮到極致，我是由衷的佩服。 家父已仙逝三十四年，黃埔出身的先父，體魄強健，堅毅卓絕，愛國愛家，勤勞節儉，生活規律是標準軍人楷模。每晚就著昏暗的燈光，伏案在簡陋的桌子一角寫日記的畫面，因孫子的這張照片，立刻鮮明浮現。我明白了，原來寫日記對我而言是傳承也是榜樣，我會繼續快樂的寫下去！

（刊於，人間福報，2022年4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