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04|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瘟疫盛行,是人違反天理? 白砂崙18年再造王船,祈求神明驅災除難

    我沒親眼見過王船

    基於這個理由,讓我到台南採訪寺廟彩繪師的前一天臨時改變行程,先到高雄見王船匠師一面。介紹我們去的蘇大哥,從事寺廟彩繪已經有三四十年的時間,和廟宇文化結緣很深。在了解我們團隊的背景之後,他大力推薦我們去看看那艘王船。高雄白砂崙萬福宮上一次辦王船祭已經是十八年前了。

    十八年前,我大概剛上小學

    一個懵懂無知的兒童,都能長成出社會工作兩三年的大人,是段不短的時間。為什麼事隔這麼多年突然決定再次舉辦建醮活動?原來,去年萬福宮曾遇上立筊神蹟,經萬福宮主委請示王爺公,才確定再次舉辦王船醮典。
    信眾擲出立筊。 圖片來源:萬福宮
    信眾擲出立筊。 圖片來源:萬福宮

    王爺信仰在台盛行程度 僅次於土地公信仰

    早年,台灣氣候溼熱、疾病叢生,加上醫學尚未發達,瘟疫橫行,民眾束手無策,以為是百姓犯了大錯,違反天理,導致瘟神疫鬼作亂,是神明降罪於眾人。
    走投無入的百姓為求生存,只能尋求宗教的救贖,祈求王爺帶走瘟疫,驅災除難,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科儀便是王船祭典。
    註:道教科儀,指的是形式或儀式,透過某種形式以祈求某事。
    人民打造王船,在船上準備生活用品及祭品,並擇日舉行送王儀式,以遊天河(焚燒)或遊地河(漂流)兩種方式,讓王爺將陸地上的災難、瘟疫和邪煞帶走。
    送王船的習俗其實源自中國十七世紀隨閩粵移民、神船漂流,才逐漸傳播到台灣,在南高屏地區盛行。白砂崙萬福宮的王船活動更是二戰後才出現。多年來以「三年香、五年醮」的頻率為地方驅災祈福,只是,2002年後,信眾再也沒收到立筊或發爐等暗示。

    從做漁船,到搭王船

    到萬福宮見王船師傅那天艷陽高照,接近正午的陽光照得萬福宮金碧輝煌,我們人還沒靠近王船,就聽見類似釘槍的規律聲響,空氣裡隱約飄散著清新的木屑味。
    那棟為王船搭建的紅色鐵皮屋,出我意料之外的大,約略兩層樓的高度,尚未細看,已知裡頭王船的莊嚴與氣勢,而我們心心念念等著的王船師傅,卻是個精瘦黝黑,戴著方框眼鏡略顯靦腆的長者。
    王船匠師郭岩山。
    他是郭岩山,年紀多大了?歪頭想了幾秒才吐出個大約年齡,六十八。
    師傅早年是做漁船起家的,畢竟白砂崙靠海,住在這裡的人幾乎以海為生。開始接觸王船的時機點記不得了,但大約回溯二三十年的記憶,他是在朋友蘇春發的介紹下,在鹿耳門搭了第一艘王船。
    稍微 google蘇春發這個名字,發現他是人們口中的「西部師」,也有人叫他「鬼才王船師」。七十多歲的年紀卻做了四十多年的王船,作品遍及全台各地,數十年潛心鑽研、改變王船型體,打造王船甚至從不需描繪草圖,堪稱王船界的傳奇。
    遺憾的是西部師五年前遇上車禍、頭部重創,至今昏迷不醒,萬福宮此次王船便委請郭岩山匠師協助打造。

    郭師傅說:造王船,最重要的是舟參

    舟參,也就是船的龍骨。取舟參的地點、尺寸都由神明指示,這次的王船總長便有 60尺,採用的是台灣罕見的櫸木。
    註:一般傳統王船約 40尺。
    郭師傅做王船和一般師傅不一樣,只需要一張草圖,不額外打現寸圖,船的外觀、作法就能全部掌握了。照他的說法便是「我做船的反應足快,看到東西,欲按呢處理,頭殼轉一下就有法度知啊。」
    註:製圖時物件依照原來的尺寸繪出稱為現寸圖。

    做船這件事,他說自己是無師自通的

    雖然當過學徒,但當時的工作只是負責拿螺絲、鎖螺絲,老師傅不特別教,他只能自己看著,心裡偷學,睡覺時反覆推演師傅的技法。但做王船有什麼技巧嗎?又頓了幾秒,實在沒想到特殊的祕法,只說「想辦法做得比別人更快更水」。這個信念,支撐他造好每一艘船,
    畢竟漁船載的是人命,王船載的是人民的寄託。
    「你若欲一日混過一日,有錢領就好,做到老就是按呢。」按呢,兩字背後承載的意義,是胸無大志、一事無成的人生。

    經過打聽,造一艘王船的待遇跟漁船不能相比

    但為什麼郭師傅願意為王船奉獻這麼多年?這次他倒沒多想,便說自己拜神,是在為神明做事,「半做半奉獻,不是為了錢。」短短兩句話,道盡上一代對神明的虔誠之心。
    採訪一結束,郭師傅便趕著回鐵皮屋,即使知道攝影師跟在後頭要側拍施工畫面,他的腳程也絲毫沒慢下來,一眨眼的工夫便爬上梯子,消失在巨大的王船裡。
    超過兩層樓高的王船,需爬梯子才能上去。

    王船屬於神船,自古便有禁忌

    凡是女人、不潔者(如戴孝者)都不能靠近,為維護王船的聖潔,那天我還是沒能進到鐵皮屋裡,一窺王船建造的過程。等在外頭的我,透過鐵皮屋側邊的窗偶爾瞥見人影移動,總有種迷幻的感覺。
    這是我此生離王船最近的時刻,但台灣新一代的年輕人,都如我此刻一般,與珍貴的文化慶典隔著一道牆,裡頭的師傅揮汗刻苦,終生為此奉獻,而外頭的我們卻遺憾地僅是驚鴻一瞥。
    回台北的路上,回想今年發生的種種,總覺得冥冥之中似有注定。這不容易的一年就要結束了,我衷心盼著王船真能帶走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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