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十九章

章十九、荒蕪之地

幕間

憶紋從浴室內走出，渾身籠罩著熱氣的她，一邊用毛巾擦拭著亮麗的白色髮絲、一邊緩步至廚房。

正當她從冰箱內拎起果汁時，一道細小且異於平常的電子音響起，她隨即簇緊眉頭將冰箱門闔上。

果不其然地，冰箱的螢幕上跳出方舟的臉，「怎麼了，這個表情？」

憶紋沒有回答，兀自將瓶蓋扭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見憶紋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方舟也不氣餒，又問：「妳在擔心他們？」

「你打什麼主意？」憶紋朝方舟看去，視線冰冷地，與她的口氣如出一轍，「你有那個意思的話，大可把那兩個部族都殲滅掉吧？」

實在不能怪她是這種態度，畢竟她了解方舟，沒利益的事情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不做，它就是這麼一個聰明又狡猾的人工智能。

而這樣的方舟居然會選擇簽屬合約？到底是想做什麼……

方舟停頓片刻，再次開口，仍是不帶半點情緒的機械音：「以現行狀況來說，這樣的處理方式是最好的……」

憶紋的雙眸微微瞇起，殷紅的眼瞳中倒映著方舟的臉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方舟似乎……笑了？

「或許妳並不完全相信我，但還請記住這點，不管我做什麼，都是以人類的生存為主……」

憶紋不置可否地哼了聲，仰頭將剩餘的果汁吞入腹中，順手將瓶子丟入絞碎機，望著被絞碎出的塑料粒子，她抿了抿唇。

方舟肯定有什麼打算……但就自己的立場而言，除了信任它也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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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慧獸聚落』再來到『蔓草古都』已是一天後的事，用盡全力奔跑的萊卡一到蔓草古都便昏睡了過去，麗瑟只能替他注射營養針，並護在他身旁。

「哦——這個美麗的身影」頭頂忽地傳來熟悉的嗓音，麗瑟抬頭望去，對方卻乾脆地一躍而下，絲毫不差地落在麗瑟面前，「麗瑟小姐，還記得我嗎？」

麗瑟朝眼前這位下身有著兩隻粗壯羊腿、臉上有著兩撇小鬍子的男人微微點頭：「薩堤爾你好。」

薩堤爾面露欣喜：「哎，被美女記得可真是件令人開心的事——」語峰卻倏地一轉，「再次來訪是……有什麼事嗎？」

果然是個心思縝密的男人，麗瑟暗道。

但麗瑟也沒打算隱瞞，於是她乾脆從背包拿出另一紙捲，「如果我說是來談合作的，你們這誰可以作主呢？」

「合作啊……」薩堤爾收起吊兒啷噹的態度，轉而拿起腰間的羊角號吹響長音。

低沉悠長的樂聲響徹整個古都，片刻後隨著急促的馬蹄聲，一名馬身的半獸人來到薩堤爾面前，恭敬的低下身：「長老，有什麼事嗎？」

「請族長及各區幹部至樹洞集合，有要事商討。」薩堤爾說完，指著趴在樹根旁睡覺的萊卡再次開口，「然後讓上次被救的那個人來幫忙顧這隻狗。」

如果萊卡知道自己被當成狗，肯定是會生氣的吧……

麗瑟低聲地笑了笑，卻被薩堤爾一把拉過手：「請跟我來。」見麗瑟猶疑的望向萊卡身上的背包，他笑了笑，「妳的行李我一會兒會讓人拿上來，請放心。」

麗瑟這才放心隨著薩堤爾古都深處走去，直至走到一長滿青苔的樹根前，薩堤爾才停下腳步。

「這個階梯比較陡，請小心。」薩堤爾貼心地提醒道，卻飛速地蹬著腿攀了上去。

望著眼前約有『方舟本廳』一半的粗大樹根，半獸人為了方便行走，在樹根上刨出層層階梯，刨木的刻痕伴隨深淺色相間的青苔，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使這座天然的樹根階梯有一種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魔力。

「好美……」麗瑟不由得讚嘆。

薩堤爾只是笑道：「我上次也說過了……妳若喜歡可以留下來。」隨後又頭也不回地繼續朝上爬去。

見對方已經爬到中段了，麗瑟只得加快腳步，但這階梯卻比她想的要長許多，且因青苔密布而不利行走，好不容易終於爬到頂的麗瑟早已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辛苦了。」薩堤爾笑著將杯子遞給麗瑟，「這是手工搾的麥草汁，喝一點吧。」

「謝謝。」麗瑟接過杯子，隨薩堤爾走入這個由樹幹天然形成的凹洞所裝飾而成的大廳，簡易的草蓆鋪地，上頭擺著十四個坐墊、其中十二個綠色，分六六兩對稱擺放，在高一階的上層擺則並排兩個紅色的坐墊。

「妳先坐這吧。」薩堤爾說著將麗瑟拉到高一階紅色坐墊旁。

麗瑟不疑有他乖乖坐下，約一盞茶的時間，她便感到後悔，看著底下一臉嚴肅地將獸腿收於身側、上半身挺直，坐的極為端正的半獸人們，與自己身旁這位坐姿隨興到不可思議，頭上還頂著碩大鹿角的大叔，麗瑟馬上就能分辨出級別差異……

「村長，人都到齊了。」一旁報告的半獸人馬上應證了麗瑟的猜測。

麗瑟先是怒視著坐在另一端，表現的事不關己的薩堤爾，隨即轉過身面朝村長低頭道：「您好，我是……」

話還沒說完豪邁的笑聲便打斷麗瑟：「妳是來自方舟的使者麗瑟，對吧？」見麗瑟仍是戰戰兢兢地模樣，他微微一笑，「不用這麼拘謹，妳先前還救了我們的人，是我要跟妳道謝才對。」

「我的全名是雅各·亞伯拉罕，妳可以稱呼我雅各。」雅各說著將麗瑟扶起身，「來吧，跟我說說你們的條件。」

聞言，麗瑟才放寬心將帶來的紙捲展開，唸出上面的訊息：「我方主要求有三項：1. 絕對不能與其他種族合作或進行任何有關危害方舟之事。 2. 我方會在方舟到『蔓草古都』這段距離建造建築，且固定每周會有人前往該建築物工作，需要『逐草聚落』的各位協助並保護我方人員。3. 我方人員每周會前往前往『蔓草古都』進行土地淨化及採樣研究，還請協助並確保我方人員安全。」

麗瑟頓了頓，繼續說道，「若『逐草聚落』的各位願意答應以上條件，我方將會提供可食用的植物種子與可以協助授粉作業的機械昆蟲。」

「嗯……機械昆蟲這點倒是挺吸引我的……」雅各思索片刻，轉向坐在下面的部屬問道，「各位有什麼想法？」

語畢，一名頭頂有綿羊角的女性半獸人舉起手：「我是負責種源管理的狄蜜特，對於剛剛提到的種子有點……」女子面有難色，繼續說道，「您應該也注意到了，我們是以農業為主的聚落，居民的糧食以禾本科作物與可食用蔬果為主，我們並不缺植物種子，所以這個……」

「方舟提供的是基因改良的特殊種子，生長速度較一般種子快，還抗病抗污染，能大幅提升植株存活率並提高產量。」

聞言，女子先是愣了愣，低頭思索半晌後她點點頭：「那我沒有問題了。」

這時另一名長著山羊角的男性半獸人站起身，他先是朝雅各微微鞠躬後，轉向麗瑟說道：「我是負責教育並管理戰鬥人員的阿瑞斯，感謝麗瑟小姐前幾天拯救了我們的同伴。」男子微微鞠躬後，再次開口，「您的實力我們有目共睹，根本不是我們能比擬的，面對野獸的危害，我們希望方舟能提供武力上的支援。」

果然來了——！

按照原先的計畫，麗瑟露出困擾的臉色：「這個……你太高估我了……說來慚愧，當時我看兩邊戰力懸殊，權宜後只得拐騙敵方，利用他們對我方實力不清楚這點，誇大我方的戰力，讓對方相信我只是個偵查兵，若沒有回去，大軍便會血洗他們的老巢……最後半信半疑之際，野獸要我們答應不得插手兩方的爭鬥才肯放我們離開。」

「可、可是……」

見阿瑞斯還想說些什麼，麗瑟搶先一步開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倘若我現在與你們合作，豈不代表方舟是個背信忘義、隨時立場都會跟著利益改變的小人嗎？」說完麗瑟微微一笑，「這樣，你們還敢與我方簽立合作條約嗎？」

在場所有人為之一震，許久未再有人發言。

半晌後，伴隨清脆的掌聲，薩堤爾起身走到麗瑟面前，他在麗瑟面前跪下身，臉上盡是欣賞之情：「妳比我想的還要厲害。」說完他看向雅各，「我有個要求。」

雅各點頭同意後，薩堤爾再次看向麗瑟：「我理解方舟夾在兩種族間的困擾，是我也會避免參和這種麻煩事，協助抵禦野獸這事就當我們沒提過。」

薩堤爾嫩綠的雙眸有著與之截然不同的銳利，麗瑟只覺得自己似乎要被看透一般，她握緊放在膝蓋處的雙手，強逼著自己不移開與薩堤爾對視的雙眸。

畢竟身為長老的薩堤爾有著她無法想像的發語權，若這時露出半點心虛，兩方的合作怕就會這麼吹了。

薩堤爾就這麼直盯著麗瑟，半晌後再次開口：「希望方舟為我方免費提供醫療上的資助，若能再加入這個條件，不管你們是要研究或是其他協助，我們都會全力配合。」

終於——！

麗瑟暗喜著卻仍是板著一張撲克臉從背包拿出筆，將薩堤爾的條件寫上後，將紙捲攤開在雅各與薩堤爾面前，說道：「剛剛的條件我已經寫上，你們看一下，沒問題的話，請在對應處簽名，簽名後合約正式成立，下週的這個時間，我方的人員便會在方舟門口等候你們來接應。」

雅各與薩堤爾接過紙捲，輪流看過一遍後便簽上大名，看著合約書上並列的名字，麗瑟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

逐草聚落，合約簽訂完成——！

為了慶祝兩方合作，半獸人們隨即準備了一場大型的宴會，除了大量的蔬果外，眾獸人們還在城市中央的大古樹旁築起火堆，圍著火跳著舞。

看著澄紅的火光映在獸人們佈滿喜悅的臉上，麗瑟也不禁被這歡欣的氣氛所感染笑了出來。

「妳應該多笑點，這樣多好看啊！」薩堤爾說著笑嘻嘻地將杯子遞給麗瑟。

麗瑟沒說話，只是接過杯子後輕輕與他碰杯。

薩堤爾看著麗瑟被篝火照的亮晃晃的側臉，忽地拉住麗瑟的手，麗瑟轉頭看向薩堤爾，卻見他一反平時的嘻笑臉，神情專注地問：「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我是認真的。」

見薩堤爾如此認真的模樣，麗瑟一時之間竟答不上話， 兩人就這麼無語的對望著，氣氛似乎有那麼丁點兒的微妙。

「你這個性騷擾大叔——！」伴隨這句憤怒的話語，偌大的水蜜桃分毫不差的正中薩堤爾的臉，軟熟的桃子瞬間爆出大量汁水，弄的薩堤爾一身狼狽。

趁薩堤爾忙著抹去臉上的桃子泥，萊卡趕緊拉起麗瑟的手：「姐姐，妳這樣很危險啊！」見麗瑟一臉還未反應過來，他嘆了口氣，「至少別跟那傢伙獨處！」

萊卡說著便將麗瑟拉到人多處讓她坐下，自己也隨即坐下，「不先打探一下北方的狀況嗎？」

萊卡這一提醒，麗瑟倒想起來了，她轉向坐在另一側的雅各問：「可以問點事情嗎？」

「妳說。」

「關於北方……嗯、應該是你們北方或東北方，你們有看到倖存者或其他生物嗎？」

「北方？」雅各原本舒展的眉倏地簇緊，「妳是說荒蕪之地嗎？」

麗瑟不解地望著雅各，這位村長從見面以來，一直都表現得悠然而隨興，就連大伙們因為合作條約在爭論時也不見他有絲毫動搖，然而為什麼一個北方會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內心一股說不出的不安悄悄地擴散。

所謂的『荒蕪之地』……指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