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2/05/16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昇歌情事|沒有吉他手楊騰佑,就沒有〈關於男人〉

許多時候,我們聽歌時的焦點多半是拿著麥克風的歌手,畢竟「歌」是必須通過人聲表現出來的藝術形式,嗓音、唱腔、共鳴,主唱歌手的情緒通過這些技巧的拿捏,將歌曲恰如其份地演繹到我們耳朵裡。
但人們經常一不小心,就忽略了歌聲背後的編曲,不論是搖滾編制的吉他、貝斯、keyboard與爵士鼓,或是最簡單的民謠歌曲,都需要不同樂器的支撐,才能將一首歌的情感完美呈現。
最初出道的時候,陳昇是以吉他手兼歌手的角色進入人們耳中的,儘管也有口琴穿插演出,主要的樂器仍是一把簡單的木吉他,和他多方位的詞曲創作,組成陳昇的最早幾張專輯,並不時與ChinaBlue樂隊合作。在〈把悲傷留給自己〉與母語團體「新寶島康樂隊」陸續獲得成功之後,陳昇興起了組成自己樂團的念頭,於是在1995的專輯《恨情歌》中,第一代的「恨情歌樂隊」就此登場,他們是:貝斯手趙家駒、鼓手李盛佑、鍵盤手林秋伊,以及兩位吉他手陳傑漢、楊騰佑。
其中的吉他手楊騰佑,同時也擔任陳昇音樂公司「新樂園工作室」的音樂總監,相當程度地主導了陳昇專輯的音樂製作,而他精湛純熟的吉他技巧,是許多知名歌曲如〈恨情歌〉、〈老嬉皮〉、〈流星小夜曲〉...等的主要旋律,也因此在廣大昇迷心中有著崇高地位,並且暱稱為「小楊老師」。
最有名的,或許是大多數人都聽過的〈關於男人〉這首歌吧,這是一首描述男人內心深處複雜糾結心情的歌,說是陳昇身為男人的赤裸自白,相信並不為過:
有時候我會欺瞞我自己 或者迷失在無謂的歡娛遊戲中 有天我老去 在個陌生的地方 還要回味昨日冒險的旅程 其實我也經常討厭我自己 或者我怪罪我生存的時代 努力的找理由 解釋男人的驛動 也常常一個人躲藏起來
這首歌收錄在1996年的《SUMMER 夏》專輯裡,陳昇在深情款款的吉他旋律裡,緩緩唱著自我剖析的字句,聽起來有點浪漫瀟灑,也有點任性無賴,令人心慌。不用說,這熟悉的吉他聲當然是出自楊騰佑之手,融合了民謠與藍調的吉他弦音,恰當地襯托出這首歌的複雜情緒。
漫漫的旅程路途還遙遠 偶而也懷疑自己是否該向前 慾望的門已開 夢的草原沒有盡頭 夢裡憂鬱的花香飄浮在風中 你知道男人是用土做的 掉眼淚就融化一些 所以是殘缺的軀體 沒有絕對完美 你知道男人是大一點的孩子 永遠都管不了自己 張著眼睛來說謊 也心慌的哭泣 面對著不言不語的臉孔 誰也不知道男人是怎麼了
歌詞是以一種深夜的自言自語情調所構成,像是獨白,也有種對著虛擬的對象發出質問,這當然是陳昇擅長的手法,在問答之間,把情緒的張力撐到極致,遺落在慌張無措的茫然之間。只是,比起〈子夜二時,你做什麼〉,這首歌裡的心慌顯然還收斂許多,多的是成熟男人的內斂,和看透世事本質的平靜。
這是一首令人容易掉入情緒的歌,不論是男人或女人,或許都能夠在歌裡找到些共鳴或感動的元素。陳昇不止一次在各種場合裡,提到這首歌的原由,是一場演唱會結束後的北上夜車裡,吉他手楊騰佑在夜車裡抱著吉他,一直彈著這個旋律,彈著哼著,對著團員們說:「這大概是身為男人的心情吧。」就這樣,陳昇將這段旋律,譜上了有感而發的想法,便成了這首兩人合作而成的〈關於男人〉。
陳昇與楊騰佑,舞台上永遠的伙伴。
陳昇與楊騰佑,舞台上永遠的伙伴。
沒有玩具的孩子最落寞 可是沒有夢的男人是什麼 慾望的門已開 夢的草原沒有盡頭 風裡有些雨絲沾上了眼眸 告別的汽笛聲輕輕的又響起了 生命的列車滑過了妳心田 Wine, Woman and War 是男人永遠的最愛 我只想靜靜的躺在妳身邊
在一篇關於楊騰佑的撰述裡,可以推想他從一名創作型民歌吉他手,轉變為搖滾樂隊與流行音樂總監的身分,想必有著許多生活的轉變,收入的不穩定與作息不正常,或許影響了楊騰佑的家庭與生活品質,跟著陳昇也許帶來了名聲,卻也必須過著不安定的日子。這首〈關於男人〉,與其說是陳昇個人心境的陳述,其實更貼近了像楊騰佑這類音樂人的飄移與徬徨情緒,那是一種在任性與負責任之間的拉拔,如實地寫進(或者說彈進)了歌裡,也成為如此動人的旋律。
在歌曲的第6秒到第15秒,除了鍵盤跟吉他聲之外,耳尖的聽者應該會注意到還有幾個電話按鍵的聲音,那是旋律與歌聲的弦外之音,少了這幾個按鍵音或許沒有差別,但陳昇刻意地將這電話撥音聲收錄進歌裡,因為那是半夜錄音的空檔,楊騰佑打電話回家的聲響,乍聽之下只是幾個單純的按鈕音,卻也濃縮了他在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拉扯和妥協,短短幾個按鍵聲,有著無限延伸的濃情,這也不得不佩服陳昇敏銳的觀察。
那句「沒有玩具的孩子最落寞,可是沒有夢的男人是什麼?」儼然就是這種「任性的大男孩」與「追尋夢想的男人」之間,最深刻無解的追問。我想,有著音樂夢想的楊騰佑,恐怕也是在這樣的徬徨無措裡,一點一滴匍匐彈奏著自己的生命吧,也才能寫就這首刻骨銘心的經典歌曲。
做為音樂伙伴與「恨情歌」重要成員的楊騰佑,在2000年後逐漸淡出陳昇團隊,雖然仍以各種形式參與演出或編曲,卻以獨立吉他手與音樂人的身分,找到更寬闊的舞台。然而陳昇與小楊的交誼,並不隨之淡去。不論是演唱會現身時觀眾的歡呼,《一朝醒來是歌星》裡被召喚的吉他手小楊,或是〈無歌之歌〉裡「老楊是吉它的蠱蟲 掰了半輩子噪音誰能懂」的吉他手老楊,都是陳昇歌唱生涯中,非常重要的組成之一,甚至被他當作是音樂初衷的象徵。
(〈無歌之歌〉,陳昇對演唱生涯的回顧性作品。)
1997年底,我第一次參與了陳昇的跨年演唱會,開場之前,舞台兩旁大螢幕播放著樂手、團員、工作室成員的各種訪談,有的說要唱到天涯海角,有的說要賺大錢,而我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小楊老師所說的一段話:(大意)
「如果一種事業有成,人們會稱呼他為什麼家,例如藝術家、科學家;再不然,專業一點也可以是什麼師,例如老師、醫師。但如果有一項專長可以發揮到極致,被叫做什麼手的也不錯,例如歌手、黑手。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被叫做一名吉他手,這樣人家就會記得我是一個彈吉他彈得很厲害的人。」
吉他手楊騰佑,或者叫他小楊老師,就是這麼一位將吉他發揮到淋漓盡致的音樂人,儘管他也寫歌譜曲,也善於統籌編曲,但他寧可人們記得他是一名「吉他手」。而這樣的一把吉他,和灌注深刻情感的吉他手,確實是陳昇音樂生涯中,無法分割且深刻動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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