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筆記】當女孩成為貨幣

第一次接觸這本書時，從書腰上的文案就能對內容略知一二。雖然知道宗旨，但閱讀過程中仍會感到驚訝，我所認知的性別、種族與階級問題僅能是社會上的冰山一角。以最近網路上的反諷詞語來說，這個領域的水很深啊。 本書由艾希莉．米爾斯長達18個月穿梭於各式派對與美女盛宴的田野調查為基底，不同類型公關交涉為展開，揭密頂級奢華夜生活的背後故事。艾希莉．米爾斯透過此書揭露了絢爛奪目的美模美酒是由不為人知的故事推砌而成，閱讀這些故事時，我甚至能感覺到在我心中無法成立卻真實存在的某些價值觀。這些故事絕多數人因為沒機會去接觸，只能透過影劇夢想，但心中的渴望會因這本書降低不少。 -為了讓財富展示變得有意義，就必須讓合適的人看到，就連那些充場的人都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 在各式各樣派對中，書中常出現誇富宴場合。所謂誇富宴如同字面，是指一群富豪明裡暗裡的炫耀財富。無論是透過鍍金鑲鑽的酒瓶、身邊簇擁的美女人數，還是夜店的位置安排，面無難色的揮霍成為派對必要橋段。其中如果有這麼一位以壓倒性手段稱霸全場，他就會被稱為「鯨魚」。艾希莉．米爾斯接觸的公關也表示，鯨魚並不時常出現，公關們一生也不一定能遇到鯨魚，反倒是會遇到一堆暴發戶。 書中提到了一點：「在夜生活中重要的不是你花了多少錢，而是你免費得到什麼東西，那才是真正的權力。如果你很有錢，而且你也花很多錢，那被尊重也是合理。但如果你一毛錢都不用花，那就是權力。」，這在夜店裡從VIP至酒促小姐可說是無人不知的規則，然而仍有那麼多人擠身炫富行列，甚至行為越來越浮誇。在酒精與氣氛的催化下，自負心也跟著膨脹。財富展示的競爭，除了渴望用金錢將自己推砌到一定位置，也有人想削弱同場對手的氣勢，進而給對方恥辱感。很多夜店老闆坦言那些被買下的香檳不一定能喝光，幾乎都會被倒掉，很多人也鄙視這種沒頭沒腦的炫富方式。然而炫富宴從沒在夜店消逝，反而更加蓬勃，聽起來很幼稚中二的行為，卻是支撐夜店運作不可或缺的一環。 對我來說彷彿是平行時空，如同正中午打著這篇心得的此刻，美國已經有好幾家夜店裡面撥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幾千萬美金從水晶燈上緩緩飄下。 -在紐約被視為有魅力的女性，其實是把雙面刃。雖然你能因此享有很多特權，譬如可以免費享受夜生活，但也永遠只能遭受特定的對待方式 本書除了探討夜店的奢糜文化，更大的重心擺在夜店來來去去的女性。作者為了田野調查，假扮為模特兒跟著不同公關前往派對，與各式各樣的女孩夜夜笙歌，她藉此機會發現攀附著夜店而生的女孩文化。對於追求性別平權的我在閱讀這本書時頻頻皺眉，女孩們在夜店裡遭受的不平等對待與要求，除了是夜店難以被撼動的規則，也塑形了女孩們對自我的意識。這樣的價值觀成為惡性循環，從踏入夜店的規則，到實際得到的報酬，無一不受此影響。 並不是每個女孩都能被允許進入派對，身高、身材、年紀、面貌、穿搭與鞋跟高度，女孩在通過紅絲絨線前必須通過種種考驗，門票甚至會取決於膚色與人種。很多女孩被保安擋下只因她沒達到以上的夜店理想標準。這些標準讓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感受到威脅性，如同前一段提到的地位與權力，女孩們的美貌也不可能永遠持久，轉眼間另一隻鯨魚、更美的另一群女孩們出現，一切都變得岌岌可危。女孩們會意識到這個標準，所以她們只能專注當下，故事中很多女孩是無暇顧及未來的。她們聽著公關巧語，一開始也堅信自己能從夜店人脈中得到點什麼。然而殘酷的事實是，年紀一到或身材走樣，她們大多只留下悵然，最風光的不過是幾頓免費的美酒與晚餐。書中有一段引用馬斯克的話，並這麼說到：「當一個人在不平等狀態中，手中握有的能力可以資本化另一人時，那就是階級剝削。男人從女孩資本所獲得的剩餘價值多數都是隱形的，因為女孩參與夜店活動往往被視為一種樂趣、休閒，而非工作。」 我讀到每個不平等待遇的段落都不自覺嘆息，究竟這種文化是如何開始，如何被鼓勵，又如何被定型的，這些已經久到無法追溯。而我們也深刻理解，它將長遠的難以抹滅。 -這段友誼的核心就是互相的價值交換：他們有收入，她們則有樂趣 貫穿本書的中心就是公關了，作者18個月間不斷接觸不同類型與不同年紀的公關，訪問的所有公關都以化名方式呈現。每個人都有獨特的方式說服女孩們加入派對，有些公關熱情如火，有些則親切的如同摯友。以作者接觸到的經驗，公關通常在固定區域物色目標，偶爾會是街角有名的咖啡廳，偶爾則會到模特兒試鏡地點。有一個人的公關，也有團隊型的公關，每個人在心底都有一把尺，用以量測目標是否在紅絲絨線的水準之上，他們清楚知道自己要找的是哪種女孩。聽起來有點妙，但這樣的機會在紐約街頭比比皆是。 戰術雖然不同，連在傳訊息時的用語都有很大差別，然而過程中公關們有一致的操作，就是絕不會讓女孩感覺到這是筆交易。不僅是公關，女孩同樣視整個過程為一種關係建立。相對於交易，關係建立中的女孩就不是貨物，她們不是在買賣自己，因此不需要因自己走跳於夜店感到自愧。以夜店的女孩文化來說，就是以美姿換取免費晚餐，呈現雙贏局面的一個過程。作者訪問到的公關也都紛紛表述，自己不參與性交易，他們只為夜店帶來女孩，但不會將女孩送入客戶們的房間。把公關活動與任何交易攪和在一起，便會讓公關這個行業變得低級，也會打破規則。當然我們深知偶有例外，但據書中所述，絕多數公關會讓女孩們感覺彼此是朋友，這是一段友誼而非生意。有些公關相當依賴與女孩們的這層關係，甚至將到夜店的行程命名為家庭之夜。女孩們認為與公關一起在夜店裡瘋狂，是一種與朋友出去玩的日常。也因為彼此是朋友，這些都不帶其他涵義，不過是單純的支持，而且她們並不介意這種勞動。 乍看之下，彷彿一切是女孩們自己的選擇，旁人也無從干涉。然而如同書中其中一段話：「其實剝削所發揮的成效最好的時候，正是在他使人愉快，感覺就像一段真正友誼的時候。」 其實讀完這本書後，很難提筆寫下心得。正因我深刻知道我無法認同，但這種文化確實存在，它讓夜店夜晚更炙熱，某些人仰賴這種文化生存，某些人依靠這種文化獲得尊重。我感嘆著那些美麗應該有更好的去處，卻也不知道在難以生存的模特兒圈，有什麼比夜店的水晶燈更耀眼，更能照亮此刻的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