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日 | 轉彎

大約從台灣的防疫政策嚴格執行開始，每天下班進到捷運站，站內音響總會剛好播放起這首「宴」。

或許是唱片公司免費授權、或許是市府政策，這樣的整點播音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奔放沸騰的小提琴聲只讓捷運站裡戴著口罩亂竄、避免碰觸到彼此的面孔們顯得更加焦躁不安，即使陳主惠老師沉穩的大提琴在中段低誦著加入對話，也無法撫平那些吸滿汗水、令人窒息的口罩皺褶。

我忍不住在心中默哼起多年前，黑名單工作室、葉樹茵那首「傷心無話」，那個第一次聽見這把琴的地方。

「每天通勤上班的路線， 　在離開租屋處後左轉、 　碰到善化夜市後左轉、 　碰到貴族世家後左轉、 　碰到宏科醫院後左轉、 　碰到南科八路再左轉， 　就到公司了。 　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左轉， 　我這輩子好像都一直這樣 　在原地繞圈圈。」

當年還在上一份工作時，把這段字輸入FACEBOOK問你『在想些什麼？』的那個小框框後，突然有股深沉的無力感，就像是孤身隔著口罩護目鏡與無塵衣頭套，對著舉目所及空無一人的螺旋狀麥田圈嘶吼吶喊。每天上下班經過金屬探測門後，就被困進一個與世隔絕的異空間中，無法與大家所在的宇宙通訊連繫上，怎麼轉彎兜圈都繞不出去。

「高雄式左轉嗎？」 「難怪你進公司就像回家一樣！每晚都捨不得離開。」

我忍不住想透過吐槽自己，重新找回與人對話的感覺、找到能跟這座島嶼人們對話的頻率。

到站了，捷運車門開啟。想從月台上擠進車廂的人源源不絕，但下車的只有我一個。

踏出車廂後，左轉。接連有人為了趕上這班車而從手扶梯奔跑下來與我擦肩而過。搭上手扶梯刷卡出站後，左轉。第四劑疫苗臨時接種站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白色塑膠椅整齊排列在長廊上。看到租位販售乾燥蔬菜的攤販後，左轉。但是今天米色門簾也已經扣上、貼著告示『今日公休』。

走到這裡，左手邊是播送著嘈雜電子音效、炫彩奪目讓我可以繼續沉浸在虛幻世界的夾娃娃機台；右手邊則是向上的手扶梯、通往正在閃電雷鳴狂風暴雨的真實世界。

我在路口停下腳步，扯下口罩後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讓世界停留在這個我無法做出選擇的畫面。

brownshale 2022.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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