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力Wall。E】2008

繼續歌功頌德一番

導演：安德魯斯坦頓Andrew Stanton

這幾年下來暑假電影我已經習慣看到迪士尼-皮克斯的作品，或許心底多少在等待著皮克斯失手的一刻，但通常沒意外地，皮克斯總能通過我嚴苛的審視，一次又一次創造觀影時的驚喜，讓人看完之後，忍不住想要繼續歌功頌德，為什麼總有人可以這麼完美的拍出一部動畫電影。皮克斯認真的對待他們製作出的電影，更值得讓人對這家片廠的成品肅立起敬三分。上一部【料理鼠王】成功的示範了三重高潮的技巧後，皮克斯的新作【瓦力】，藉由一個清掃地球垃圾的機器人故事，「不落俗套」的讓人見識到古典電影的精髓，成就絕對高過許多真人科幻電影所要表現的境界。

照舊的，這回電影開場前也有段動畫短片【魔術師與兔子PRESTO】，描寫一隻關在籠子裡的兔子，一心想要吃紅蘿蔔，從台下到台上，和魔術師鬥法的過程，這段極具默片電影的精神，純靠動作、音樂及創意，無一秒冷場，也順勢為【瓦力】前二十分鐘無對白的舖陳定下一個基調。這種沒有言語的默片手法，不僅也向卓別林或基頓默片的意味，也提醒觀眾，電影最根本的本質與魅力，不在於特效、言語，而是在於「視」與「聽」。

【瓦力】信手捻來，都是向眾多影史經典電影致敬的手法，除了前20分鐘的默片手法，片頭荒涼的地球末日景像，是喬治盧卡斯【星際大戰】系列的原型【THX1138】；瓦力初見先進太空船來到地球的場面，神似科幻電影經典的【第三類接觸】；在地球當了七百年清潔機器人的瓦力，每天都要看著【我愛紅娘】的歌舞場景入睡；向心儀女子示愛那種又愛又怕、守護著對方，簡直是重現卓別林【城市之光】守著盲眼賣花女的橋段；帶領著一群「故障」機器人勇闖出太空船，就很有【飛越杜鵑窩】的精神；在瓦力傷重昏迷時，念念不忘想要回到「家/地球」，具有【外星人ET】的催淚力量；在未來宇宙世紀，電腦控制人類，艦長決定起身反抗母艦電腦時，響起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或瓦力初探銀河時的「藍色多瑙河」，在在向著科幻電影不朽經典的【2001太空漫遊】肅立致敬。更別說像是關於科幻/科技發展的寓言，有多麼的【銀翼殺手】菲利普克拉克Philip K. Dick味道。

舉這些例子，不代表【瓦力】是部抄襲拼貼的作品，重點就是導演利用這些影史經典，將一個「宅男求愛(台灣院線時的宣傳語)」故事，說的行雲流水，無論怎麼拆解，都有其可觀處。

故事發生在七百年後，地球早已經荒廢場，人類因為過度發展，丟下這個「曾經」是綠色的星球，往外太空發展而去；瓦力是個被遺留在地球的清潔機器人，每天日復一日的將這些人類文明最偉大的產物 — 垃圾，放進自己肚內，擠壓成一塊塊的鐵塊，堆疊成像印加古文明的馬丘比丘Machu Picchu史前遺址。

【瓦力】開宗明義的就直指人類的自私與對科技的失望，在「Buy Large」商業/企業過度發展、鼓勵物質消費，帶給人類的下場，並不是先進的文明成就，而是無力清理的垃圾、污染物，「什麼都買得到，買什麼都不奇怪」，唯獨買不到一個乾淨自然的地球。再也沒有比皮克斯團隊更善於在娛樂的包裝安裝嚴肅議題，【瓦力】這番對綠色/環保題材的描寫，將福斯藍天工作室的【快樂腳】遠遠拋諸腦後，差了不知道幾百個檔次。

在殘破的地球表面，沒有藍天綠地，放眼所及塵土飛揚，瓦力的孤單生活，只有一隻「小強(蟑螂)」陪伴，【瓦力】一方面利用景片深淺來帶出環境的荒蕪，再利用瓦力與小強的相處，讓觀眾感同身受這個單純性格的「人」內在孤獨；早上起來會碎碎唸的有著起床氣，然後出門去工作，晚上回到拾荒老人般的孤單小窩，自給自足的更換身上零件，夜深看一遍畫面斑駁的【我愛紅娘Hello Dolly】錄影帶(VHS)，沉沉睡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段持續七百年的習慣，越是沒有臺詞，越讓觀眾思考瓦力存在的意義，以及是否現在人看電影都太習慣於聲光效果，而忘了電影語言本身的魅力可以發揮到什麼境界。

用型式挑戰觀眾的習性，電影花很長篇幅在這段獨角戲上，我覺得並不冗長累贅，反倒看得津津有味，就在於【瓦力】在批判、諷刺之餘，並沒有忘了良善的一面。電影裡，在瓦力揀垃圾的過程，有太多橋段讓人津津回味不已，像是魔術方塊，戳泡泡紙，或是檢起鑽石那段，他不懂鑽石的價格，卻對藍色天鵝羢的戒盒有興趣，暗示著美的東西不在於價格，而在於價值，也順勢鋪陳了接下來和伊芙間的感情。

超像「霹靂五號」的瓦力，就像是王安電腦或是麥金塔，伊芙就是現在流行的I-POD或蘋果電腦，一個方正，一個流線－－在地球的瓦力，有天遇到從天而降的伊芙，瓦力除了發現自己並不孤獨外，情人眼裡出西施，故事進入愛情的母題，卻一點也沒有彆扭。兩個機器人如何談情說愛？？重點不在於談跟說，兩個只會發出機械音的機器人，從敵對、曖昧到相處，「用畫面來說故事」，皮克斯再次證明他們超強的動畫功力。

台語有句老話說：「追女友要迷爛」，意思就是要緝而不捨，只有0與1思維的瓦力，一直被伊芙發好人卡，從一開始被伊芙手槍炮轟，到慢慢認識，不斷獻寶的過程，拉近兩人距離。直到來地球找綠色植物的伊芙，發現瓦力在廢棄冰箱中的一株小綠芽，將它放進胸口後，隨即變回蛋型，進入冬眠狀態。這株小綠芽，成了全片最重要的象徵，負擔著後來劇情的重要轉折點，也暗示了兩人的愛情也在萌芽，將真情放進心中的意涵。

守護著伊芙的瓦力，怕她日曬風吹雨淋，苦苦等待伊芙的甦醒。有天宇宙飛船來到地球回收伊芙，瓦力在倉皇中，伴隨著伊芙為愛走銀河，踏上母船「公理號Axiom」之旅。

在「藍色多瑙河」的古典音樂裡，跨越銀河系的瓦力，將電影帶進科幻電影的範疇。在「公理號」上的人類，已經變得癡肥，鎮日坐在電腦椅上，盯著眼前的銀幕，配合著電腦時間吃、喝、拉、撒、睡，這個許多科幻小說描寫的場景，一旦變成畫面，著實讓我緊張一番。現在生活的便利，人類有越來越懶的趨勢，什麼都可以用網路、電腦代勞，人也越來越向電腦描繪的景象，一直盯著電腦銀幕、電視、乃至於電影，關心假象勝過生活，【瓦力】背景設置的2110年或是電影致敬對象的【2001太空漫遊】已經過去的2001年，藏在電影中對未來世界的想像與省思，並不是空談想像，而是在逐步呈現的未來。

回到「公理號」上，伊芙被喚醒，非法入境的瓦力，開始一連串的【飛越杜鵑窩】的不按牌理出牌行為。重新開機的伊芙，看到瓦力為她做了許多癡心事，拿出心中象徵愛情的綠色植物，兩人的愛情也開始萌芽。當瓦力抱著滅火器與伊芙在宇宙太空中起舞的畫面，這很浪漫；那個阿抹Mo盡忠職守的擦拭外來入侵物，那很爆笑；一群故障機器人處在直線進行的規矩世界橫衝直撞，這很諷刺。不同於開場的默片步調，這段皮克斯處理的相當熱鬧，重點是電影不僅有熱鬧，還有門道。

電影裡，「Buy Large」用托拉斯的企業規模凌駕政府權力，統治著地球，進而丟棄，逃往外太空，一切眼不見為淨，身處在宇宙漂流七百年，活在母體電腦掌控的世界裡，在娛樂目地之外的警世預言，讓【瓦力】承接科幻電影的傳統，啟用雪歌妮薇佛(【異形】女主角，又是一個致敬)來為母體電腦配音，「過度依賴電腦/科技」，終將被其反噬的意圖昭然若揭。

雖然影片傳遞著譴責的訊息，但皮克斯秉著一貫的傳統，相信人性本善的初衷，在「查拉圖特拉如是說AlsosprachZarathustra,op.30，RichardStrauss的作品」的配樂聲中，艦長對抗導航系統，起身站立，有如嬰兒般搖晃的踏出第一步，這段象徵著人類覺醒的畫面，配上艦長說著「I don’t want to survive，I want to live！！我不要生存，我只要生活」的台詞，簡直是把存在主義的精神發揚到極致。 設定取消廣告分潤

【瓦力】將重建地球的未來放在一株小草身上，搭配著受傷的瓦力，想要歸鄉的心情，人類終究還是要活在土地上，才是王道。為了醫治瓦力，眾人重新踏上地球土地，一曲雙關的響起彼得蓋布瑞爾Peter Gabriel演唱歌曲「Down to Earth」，【瓦力】的企圖心與執行力，已經大到讓我讚歎不已。

把地球當成「失樂園」，這趟重回失樂園的旅程是長達七百年的漂流，伊芙取名為「Eve夏娃」，瓦力自然就成了亞當，帶領眾人回到傳說中的伊甸園，【瓦力】的格局放大到將電影處理成聖經裡的「創世紀」。看【瓦力】一定要看完電影最後的演職員表rollcard，隨著象形符號、山洞壁畫、水彩、油畫、馬賽克拼貼、印象畫、畢卡索、電腦的點陣畫等不同畫風變遷，漸漸出現火、水、山、建築，畫裡的景像也越來越像現在的地球，這趟文明再建之旅，讓【瓦力】在通俗與前衛達到一個完美的平衡。

成功地揉合童趣與成人議題，皮克斯再次證明他們的等級超越其它片廠的動畫，一點都不遜真人電影的水準。20世紀是人類文明高度發展的年代，過度的資本主義及商業行為，帶來的是對環境的高度破壞，人類虧欠地球母體實在太多，在這個綠色/環保世紀，【瓦力】的出現，不用說教的態度，意在言外的提醒觀眾，善待腳下踏著的土地，畢竟如果未來某天人類得要漂流在太空過日子，可能沒有另一個瓦力來拯救癡肥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