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看歷史: 洗衣女孩舞會

年輕臉龐漾著紅潤，陽光為青春畫下了自然的腮紅，茱莉亞穿上粉嫩的洋裝朝著維也納九區的金橋飯店奔去，這一天如常舉辦著「洗衣女孩舞會」。二位樂手抱著簡單的樂器，手風琴，為舞會譜出充滿鄉間質樸的熱鬧音符，充滿活力的舞步搭著音樂，這兒除了青春洋溢的女孩，法蘭茲伯爵也隱身其中， 夜復一夜上流社會虛偽矯情的舞會，還有總是重複出現臉孔，讓他生厭。相對的，眼前的這個舞會沒有耀眼眩目的水晶燈，也沒有杯觥交錯的的場景，就是讓人感到很舒服。自然的大笑，毫無顧忌邁開的舞步，就連年輕女孩的面容看來都隔外真誠，這就是這個舞會的迷人之處，不用華服，不用高級香檳，更不用滿場的貴族來撐場面，就在這一晚隱姓埋名的法蘭茲一眼就被清新的茱莉亞迷住，他們一起舞過一首又一首，每一個角落都有他們旋轉的身影，然後呢….就像繁華落盡，一切都美好也都在夜盡時分打上句點。下次是否能再逢，也或片刻已是永恆？徒留問號。

星期一，茱莉亞又開始往常的工作步調，先是前往城中皇宮貴族人家的住所收取一籃籃待洗的髒衣服，回到九區水管機房處，大家開始洗刷工作。別看茱莉亞一付天真樣，這個工作可是要聰明利索的女孩才能勝任呢！她們一方面要跟皇宮貴族打交道，各種名貴布料的洗滌處理要精通，另一方面也要有足夠的體力才能將每個禮拜這一籃籃的衣服扛回家，處理清潔後再帶回來，頭腦不清楚，人際交流不夠圓融，可無法勝任與貴族家庭打交道的枝枝節節。但也因著時不時要出入皇宮貴族的後院，上流社會的門面也都是茱莉亞這些女孩負責，她自然而然有了不同於市井小民的驕傲！

要仔細推究起來，她的洗衣工作可要感謝皇帝斐迪南一世的德政，1831-1832年的霍亂大流行讓維也納人口大減，皇帝認為流行病的起源是都市人口快速增加，讓家家戶戶的井水受到污染，病毒因此傳播開。為此，他用加冕典禮上收到的鉅款，建造了斐迪南水管「Kaiser-Ferdinands-Wasserleitung」，原理是抽取多瑙河的水，透過礫石土壤過濾，讓水質淨化。從此維也納大都會區第一次有了品質較佳的水源可用。抽水的運轉機房就位於第九區的Wassersleitungstraße，而抽水運轉的機房，寬裕的水源讓洗衣女孩的工作在這裡應運而生。

在這個洗衣社區中，每一個女孩都是個體戶，她們有著職業驕傲，她們不屬於任何人，更非家庭幫佣，我的工作我自己決定，而且不管你身份多麼尊貴，你就是需要我才能體面的出場。對！維也納的潔白就是靠這裡維持著。在這一區，房屋與房屋之間是以一根根的吊衣繩連接著，洗好的衣服就附在繩上，在這些樓層之間隨風飄揚著，阿爾卑斯山腳的自然風再加上陽光的吹拂，每一件衣服都有了特殊的香味，甚至在多年後，懷念這個味道的維也納人竟在肥皂中創造一款特殊香味，就用這曬後淡香的洗衣味樣調配出了維也納風味香皂（Wiener Duft）。

洗衣場的女孩們總是互相幫忙，像茱莉亞和對面的麗娜就是表姐妹，一路就是這樣邊聊天邊工作的收衣、洗衣、曬衣、整衣再到風光的把衣服送回主人手上。路上，洗衣女孩正在送貨：身著特色服裝，頭巾系在後面，屁股上方頂著籃子，籃子裡是折好衣服、床單、桌布，而裙子兩邊則掛著漿糊燙好的工整襯裙。在維也納甚至有許多歌曲的主題是圍這一群自尊性特高又對自己充滿自信的洗衣女孩呢！例: Die Wäschertonerl vom Himmelpfortgrund”（約 1830 年）

茱莉亞、麗娜、法蘭茲不是虛擬人物，在十九世紀初的維也納第九區（Alsergrund）這些人物確實存在著，而洗衣女孩（Wäschermädel）與馬車夫（Fiaker）也並稱維也納最獨特的二個職業，他們的存在代表著維也納的驕傲，一個讓維也納市民們可以光鮮亮麗的出門，另一個則是代表著城市階級性的交通便捷，有趣的是這二個職業也應運出有趣的舞會。舞會文化即便到今日依然是維也納絕無僅有的城市文化，這幾年，牙醫公會辦的舞會最有特色，會邀請最棒的芭蕾舞團開舞，還會有年度主題，精彩的節目讓舞會一票難求。而在百年前，洗衣女孩與馬車夫的舞會也是當年最夯的主題舞會，畢竟不是一般貴族富豪都能輕易混進去，您可得多付點銀兩才能混進舞會呢！

而洗衣女孩職業也是與整個維也納自來水供應系統息息相關。回溯歷史，1783年時維也納只有24萬人，1830年已躍升至40萬人，到了1900年更是一舉站上176萬人的大關。快速增加的人口代表著城市規模的改變，財富的累積，但也代表著公共衛生面臨極大的挑戰，原本僅有的井水供給不堪負荷，人口密度大增造成巨大污染，這也帶來了大規模的城市瘟疫，死亡人數一而再，再而三破高也讓統治階級遭到挑戰。當人們如常地從後院的井中打著水，但此時井水卻已悄悄被垃圾、糞便、動物屍體、染料工廠的廢棄物所污染。於是，疾病開始充斥這個城市。先是霍亂導致一萬八千市民死亡，接著1872年的天花也造成五千人喪命。維也納人開始不得不花錢購買從郊區提來的飲水，而這飲水危機甚至差一點造成奧地利君主政治制度的大危機，也因此斐迪南一世先是引多瑙河的水，透過砂石過濾，將潔淨的水引入城市，也是因此洗衣女孩的工作才會應運而生。而後，皇帝弗朗茲約瑟夫（Franz Josef）為了安定民心，更是開始尋求乾淨的水源。歷經一番努力，終於在雪山山脈（ Schneeberg ）找到了潔淨水源，在帝國地質學家愛德華·蘇斯（Eduard Suess）的建議下，維也納市議會於 1868 年決定使用泉水，而不是簡便地過濾多瑙河的水。而洗衣女孩的工作也在洗衣機的發明與大型洗滌工業出現後走入歷史，然而.......在金橋飯店那個晚上茱莉亞與法蘭茲伯爵的身影卻依然清晰。 臉書粉專: Kidchen 部落格: 家宴佳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