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05|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單身的單身

朋友來信說到自己單身了，人在太平洋彼岸的那位。信裡提到了好多的落寞。我的國家我的城，在今天的中午發出了入春的第一場大雨特報，我工作的辦公樓在雲層裡看來孤芳飄弱，天陰的看不清街上有些什麼人走過。單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我放下手上寫到一半的企劃案，轉頭看向落地窗外模糊的城市雨景和自己在玻璃反射下的臉，也想理出一個頭緒來。

單身是這樣的。已經不能在早晨醒來的時候感受身邊另一個人的體溫，老是覺得天是涼的，一個人在雙人床上睡著，覺得雙人床荒涼的厲害。老是和朋友在聊著天的時候會心不在焉的亂應著，明明是很歡笑愉悅的場合，不知怎麼的，就是開心不起來，老是覺得在這一刻的快樂，沒有辦法說給另一個你也想要訴說的那個人。就算歷經一整夜笑到臉酸的瘋狂聚會，一回到家，眼睛鼻子總是酸酸的。

總是一上班就收到莫名其妙經由網路傳來的轉寄信！一定有人會寄給你愛情的幸運信，說你要是一旦寄出多少多少封，幸福的愛神就算不馬上降臨，應該很快就會上你的身！要不就是會有人會轉寄些戀人心理小測驗或是關於真愛不死此類主題的電子信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再繼續轉寄給別人還是就殺了算了，一早上情緒就被弄壞了。

再也不喜歡跟同事一起去吃中飯，老是聽著鄰座的同事抱怨著前幾天跟豬頭男友約會的點點過程；再不然還會熱心的問你關於戀愛中該注意的小細節，渾然忘記你其實正在單身，於是你好整以暇的說完過來人的經驗之後，才想起來，自己其實身邊也沒有人。

會不斷的莫名其妙想起已經說好分手的那個人，可能是聊起了什麼事或是寫案子的時候用到什麼字句，就會忽然讓那個人好大膽的就站在心上不肯走，而那時刻又覺得好生氣、好惆悵，就連讓那個人知道自己還在懷念的機會都沒有了，為什麼還老是忘不掉那個人？

開始學著自己一個人吃晚餐或是吃宵夜，好小心優雅的努力不打擾別人，為了不觸景傷情，還要故意自己一個人坐在不熟的路邊攤上，吃著索然無味的牛肉湯麵。小心的看著每一個走進來的人，又同時小心的注意有沒有人在看著自己，莫名其妙的老是期待會忽然的發現新戀情。一旦不小心發現某個人正在注意自己，又不知所措的低下頭趕緊進食，再小心翼翼的抬頭的時候，那個人帶著好遺憾的眼神準備買單走人了，沒有機會開始，也在高懸著的遺憾中漠然分手。儘管兩個人的眼神相互追逐到下一個路口，卻還是沒有人能先開口。

總是在等愛，當然也總有好心的朋友或同事介紹，但每每總是一見到傳聞中的主角出現了，總是尷尬失望的居多，怎麼樣也比不上那個就算不是很優但也不至於那麼差的舊情人。

總是想寫信給那個不該再聯絡的舊情人，又怕朋友知道了來一頓好罵；又怕那個人收到了信卻徒增反感，說好了跟那個人在分手後就做朋友的，那個人卻連簡訊都不曾再來一封。

總是告訴自己要開始學習自己一個人生活，總是在狂歡回家後抱著紅酒瓶發誓明天要開始新生活。開始要學著在地鐵裡漠然沒有表情自己下班回家；開始要學著在百般聊賴下自己一個人帶購物袋去逛大賣場卻沒有買任何一樣東西回家。

單身是這樣子的吧！尤其最怕在單身的情結下遇見對自己太好卻沒能讓自己動心的某某某。只是單純的想有一點點被愛的感覺，但卻一相處之下才發現怎麼也沒辦法動心。朋友不老是說：要忘掉過去，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即投入另一段新感情嗎？怎麼一點用都沒有；還把自己弄到身心都俱疲。

朋友都會好心的捎來問候，但單身彷彿是一種要隔離的痲瘋病，朋友想跟你見面又不願意見你情緒低落，電話掛來了又不知道該多說些什麼；想約你出門又怕說錯話題引你傷心失落，算了，只好放你一人獨活。收到了一封朋友寫來提到單身的電子信，要命的也打翻自己心裡好不容易平息的苦愁洪流，是一種單身的單身。

單身的時候多出太多的時間可以回想太多過去的枝微末節，多出太多的時間可以整理獨居的房間。總是會不經意翻出當時沒丟的舊照片；總是會不小心找出那個人留下的舊衣服，上面甚至還能聞到揮散不去的煙味。看起來像是單身了，但事實上是自己和自己的舊記憶在一起過活；而不斷想起舊情人的那部份，也像個無形無影的符咒，弄的自己像個等情人回頭的白頭老太婆，叨叨唆唆，讓自己的感情履歷停滯不走。

坐在城裡地標建築物的高層裡，看地面上滿街的人流與車群，終於意會到自己的微弱與渺小。如同看自己在愛裡失去勇氣；再不能為某個人水裡來火裡去；攀山越海的只為在愛裡與某人共赴境地，於是；失去敢愛的靈魂乙枚。

這當然不能算在這些年關於人生或工作的奇異旅程裡，這當然也不能算是個人行走江湖的愛的履歷；頂多、至多，只能說是，在這些年後終於明白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在脫去所有一直在外層的華麗偽裝後，其實我也不過就只是一枚已經過時的老靈魂而已，我也不過就只是一枚渴愛的舊軀體而已。

然而，我好想問問每一個我可能見過或是會擦身的那些人；有沒有人？有沒有人發現我遺失敢愛的靈魂乙枚？遇見了，能把它帶回來還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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