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倒數一百天 NO.30

NO.30 是不是當初的傷害被說出口，一切都會不一樣！

同學會後，立彥學長送我回家，而他則是婉拒我的邀請，自己投宿飯店。

相當然爾，爸媽和小弟看到我突然的回家顯得既意外又高興，因為這是七年來，我第一次“主動”回家。本來，我是沒有“回家”的打算，也已經和立彥學長訂好了飯店房間，但是自從邱小妹告訴我「那件事」後，我突然覺得我有必要回家一趟！為了澄清某些事情，所以我回來了。

晚餐時，我為自己的任性向家人道歉；當時不顧一切的逃開，我似乎只考慮到自己，也許巧霏和慕風傷了我，但我卻更可惡的傷了大家的心；離開得越久，我越不知道怎麼回頭，直到立彥學長出現，直到邱小妹的來電……

重新踏進家門，終於發覺這一步並不那麼難，既然我都有勇氣回到舊時傷心地，再跨一步也未必會碎骨粉身吧！然而，我知道這並非生活的歷鍊所造成，而是我曉得自己身邊多了一個立彥學長，我相信，他會陪我渡過所有困難的時光。

飯桌上，話題盡是圍繞在生活鎖事上，彼此問對方的生活，氣氛融洽：媽媽總是一直說我瘦得不成人樣，絕對要趁我回家的時候好好幫我補身體；小弟已經當完兵，正在家裡附近的超商當儲備店長；爸爸看起來老了許多，以前總覺得他好有擔當又好帥，現在卻只感覺他的疲累；也許，我應該回來！誰叫這個家裡，總是我最先呆笑、大笑，我並不覺得自己很偉大，只是懊惱自己不但膽小的逃開，留下的負向情緒更帶走家中的歡笑。

當回到七年不見的“袐密花園”時，我破例地揣模起「回家」的想像。

環視著祕密花園中的擺設，什麼都沒有改變，就連我最愛的小熊也還在床上，打開衣櫥，七年前的校服和家居服仍然筆挺地掛著，書桌上的書，還是原來的那幾本……「嘿！我回來囉！」──突然有種想這樣跟它們一一打招呼的瘋狂念頭；再回來，一定會更好吧！雖然這裡的人、事、物可能有些改變，但還是感覺很熟悉；這一刻我笑了也突然懂了，遊子會思念故鄉的原因。

正想打電話給立彥學長，告訴他我的決定，電話邊卻放著一個小盒子，上頭寫了我的名字。

「這是……」

打開了盒子，裡面赫然裝著巧霏失落了一半的天使木板。

怎麼會？那不是一早就在慕風手中的東西嗎？為什麼事到如今還會出現在我房間呢？

我不住顫抖的拿起天使木板，仔細看的話，居然還在木板的一角發現了血跡。

「怎麼回事？這是……誰的血？」

瞪著木板上的血跡反覆診視，直到我在木板背後又發現了另一段文字。

『雨晴，背叛妳，我以死謝罪可好？原諒我』──是巧霏的字跡！

「不會的，邱沒說……巧霏死了……」

我突然渾身發寒，錯愕地跌坐在床上，幾乎是在我看見「以死謝罪」四字時，整個人都像被凍住般，盡失血色，腦海裡不斷浮現在同學會最後，邱小妹告訴我的那些事──

巧霏在我離開後因故住院，且一住就住了六年，而慕風這些年來都在照顧她，以「巧霏是雨晴朋友」的理由，但卻不是戀人關係。

「慕風不是都一直在照顧她嗎？她不會死的？怎麼會……」

由於無法得知這木板天使出現的時間究竟在什麼時候，我根本不曉得巧霏是生是死。是什麼樣的病會住這麼久的醫院呢？很嚴重嗎？嚴重到必要扯上「死」這個字眼？

「不行這樣！」

我抓起包包，有股想直接跑到慕風家問清一切的衝動，但沒想到就在我下樓的同時，早已經聽見自客廳傳來的爭吵，當中還包括了慕風的懇求聲。

「夏媽媽，我真的要見雨晴一面！我有話非得告訴她不可。」

「她不在。你別再來了！」

「我知道她回來了。我真的一定要見她……拜託！」

「她真的不在，你快走！不然我要跟你媽說了。」

「慕風，回去吧！」

「我姊真的不在！你不要再在這邊亂了好不好？」

「雨晴！妳在吧！雨晴──」

我的家人輪番上陣地阻止他進門，導致慕風不顧一切的大叫起來。

「你這小孩是講不聽……」

我聽見爸爸像是要發火了，趕緊跑到客廳制止可能發生的暴力衝突。

「雨晴，妳一定要聽我解釋！」

慕風一看見我便急急地道起歉來。

「雨晴……」

媽媽站在我身前，像是要護著我。

「我沒事的。我有話跟慕風兩個人單獨說！出去一下，很快回來，別擔心。」

也許今晚所有人的舉動，都是怕我再一度逃離這個地方吧！我試著輕鬆微笑，並給他們口頭約定。

「那，小心一點！」

「嗯。」

才出家門，慕風就像怕我會不給他機會解釋一般，急躁地說起他的苦衷，我則沈默的聽著；是有必要聽一次完整的解釋了。

「跨年夜那天，巷子裡看見的情形並不是妳想的那樣！妳知道巧霏是單親家庭吧？那天跨年結束，我送她回家的時候，發現她爸爸又喝醉酒，我怕他又傷害巧霏，而妳又還在生病，所以才跟媽商量，讓她到我家來避避風頭。那個妳看見的……我不敢說我沒對巧霏動心，也可能是因為當天的氣氛實在太好，總之我真的吻了巧霏……不過吻的當下我就後悔了！我當然不知道妳會跑來，還被妳看到那一慕，妳那麼傷心的離開了！我曾經要去向妳解釋，不過妳都沒理我，甚至到最後，一個人跑到北部去，妳家人對我更不諒解，我根本沒辦法知道妳的消息。而巧霏自從妳誤會了我跟她的關係後，很自責，跟我也疏離了！」

慕風說的同時，我再度回想起那段傷心的回憶。

「妳知道妳收到的那封信，是巧霏最後的話嗎？她那天拿著信到妳家去，想要請妳家人轉寄給妳，剛好就這麼遇見了。我告訴她，我也有話想告訴妳，所以跟她拿了那封信，想一起寄去給妳，巧霏沒有回答，只是把信給了我就走了，整個人失魂落魄。我一直擔心她會不會出什麼事？也許妳已經知道，她爸爸會打她、幾乎是每天都虐待她，果然當天晚上事情就發生了！半夜我接到巧霏求救的電話，趕到她家時，已經來不及，巧霏被她爸爸打得頭破血流，昏迷不醒，好險我已經早一步報警，這才有證據把她爸關進牢裡，不再傷害她。但是巧霏卻因為這樣，徹底變了一個人。」

慕風陳述這段時，我想起巧霏在墾丁時不慎顯露出來的遍體鱗傷，這就是邱小妺說的「住院主因」吧。

「她的傷在醫院足足治了半年才好，但身上的傷口雖然好了，心靈卻封閉了，醫生說可能是傷到腦部的神經才會變得無法溝通，可是她還能自理生活，只是再也不開口說話，也不理人，所以應該是精神方面的障礙居多。我在想，巧霏是不是因為無心傷了妳，所以才故意懲罰自己！出院後，她在精神療養院治療了半年，沒有成效，反而被大家當作瘋子看待，我沒辦法對她置之不理，因為她是妳的朋友！我知道妳不會棄朋友於不顧的，所以才把她接到家裡，照顧她，但她的情況時好時壞，五年來就這樣反反覆覆的入院。」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巧霏也跟我一樣，陷進死胡同裡，出不來了。

「雨晴，妳一定覺得我是活該！是我不對，再怎樣都不應該去破壞妳們的友誼，我沒理由要你原諒我，是我花心、不專情，但妳不要怪巧霏，一切都是我害的。她已經很慘、很慘！妳去見見她，說不恨她，也不討厭她，叫她別再做那些傷害自己的事了！」

路燈的昏黃投映下，我看見不若以往的慕風，態度再不輕佻浮華，獨餘滿臉悔恨、心酸。

「一個半月前，巧霏在我家浴室試圖自殺，她在送給我的那塊木板後寫了要以死謝罪……整個地板的血，我真的不想要讓她再這麼痛苦了！我想到那封要寄未寄的信，裡面一定寫了很多很多會讓妳原諒她的話……我不敢告訴妳巧霏自殺的事，我不希望妳回來是因為她自殺，我希望的是妳看見了信，真的原諒了巧霏才回來，這樣對她才有用！才有辦法救她。雨晴，妳去救救她吧……去救救她吧……」

慕風說著說著，整個人像支撐不住一般，蹲坐在地上。

「慕風……巧霏……」

這實在太震憾！我沒有料到，事實竟然是這樣。

巧霏沒有背叛我？她沒有背叛我？只是慕風一時的意亂情迷？壓根都不是我想像中的「聯合背叛」，是我誤會巧霏了。

收到信件的第五十天，我回到我的故鄉，試圖修補當年的情傷，不過卻意外聽見了，原來在我自以為自己是唯一的被害者的枱面下，被冠上加害者罪名的兩人──巧霏與慕風其實早被關進“贖罪”的牢籠中。